大部分人可能是缩缩肩膀,忍耐一时,但你越不想听,越是扰动心神。有耳机的,可能会拿出耳机来闭目塞听。可地铁本已是个公共噪音不小的场所,以声攻声,会让耳朵十分疲倦。我试过投以注目,有时候也会轻微白眼一下,但那没用。刷抖音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接一划,不会把稳到旁人。看电视剧、综艺的也都沉浸在剧情中,一块屏挡住面孔,却让车厢里的搭客“共享”着剧情。至于那些把神曲放得很大声的兄弟,踩着节拍,摇头晃脑,这是他最舒心的一刻,我彷佛也不忍心打断他。
(杨建正 摄)
有时,几个人同时发声,音弹处处炸开,令我如坐针毡。一个动机在我心里发了芽,我很想发动一场志愿者行动,在地铁口发放耳机。最便宜的耳机,只要5元钱就能买到。
有一次我终于下定决心,对紧挨着我坐的那位师长西席客客气气地说:“能不能请你关轻一点?”我做好了被忽略、被骂街的打算,但是很意外,对方十分屈服地急速关掉了小视频。而且,彷佛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又试了几次,也都顺利。这证明:大部分人都清楚在公共空间里放出声音来是会打扰到旁人的。同时也就显露出隐含的原形:大部分人都是在面对明确的哀求时才汇合营对方的诉求。不然,就伪装是合理的。
当然,也有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是异类。大概头一次有人微笑着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不好意思不迁就;大概我看上去像身体不太舒畅,或者耳朵特殊敏感,又可能正在专心准备考试……总之,我的哀求,可能被理解为乞助,是由于同情,才调轻了音量。
我是不是不正常呢?我也自问。毕竟,这哀求是不是太高了?须知,这是在一个人口大国的公共交通工具上。而且,这三十年来,我们一贯在朝着更文明的方向飞驰。
三十年前我和父母出门时坐的绿皮火车,在人口密度每平方米五六个人的空间里吃喝拉撒睡,险些没有隐私可言,气味声响难以形容;二十年前我上学时坐的公交车,常常要抱着书包跨上车门的末了一阶,折叠门像小笼包的褶皱一样牢牢在我背后捏合,碰上雨雪景象,车厢里发生的口舌之争更免不了,旁人无论想不想吃瓜,都必须听着。再说十年前的地铁,流浪卖唱职员举着喇叭在拥挤人群里一个个乞讨过来的印象还光鲜得很,那还不是无奈地接管着?从早到晚有人在车厢里吃东西,从韭菜合子到奥尔良鸡翅,还不是得被迫用鼻子享用着?
社会在进步,制度在完善,今天地铁里的环境比之从前、比之绿皮火车和从前的公交车,已经纯挚多了、“幸福”多了。如果说还短缺些什么,可能就短缺些为他人着想的安静与安详了。我们的地铁出行,如果能在包里装上一副耳机,那该有多好。(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