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r\r\r\r\r \r \r \r\r\r\r 第五章\r\r

胡雪岩到了上海,仍旧径投大兴堆栈。
行李还未曾安顿好,他就写条子叫堆栈专人送到七姑奶奶的寓所,请古应春来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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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钟头,古应春亲自驾着他的那辆“亨斯美”赶到大兴堆栈,一见面叫应了,什么话不说,先仔细打量胡雪岩的行李。

乐从单开折叠门公司_第五章 铝合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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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老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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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巧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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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来!
”胡雪岩说,“事情大起变革,你想都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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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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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
转头有空再谈。
喂,”他问,“五哥回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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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
”古应春又问,“阿巧姐呢?怎么事情起了变革?你要言不烦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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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不知道他何以对阿巧姐特殊关心,便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派人到木渎去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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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不用管这个,只说阿巧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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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有主,是我一手经理。
不久,便是何学台的姨太太了。
”接着,便讲移植这株名花的经由,胡雪岩虽长于口才,但经由太弯曲,三言两语说不完,站着讲了一刻钟,才算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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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
”古应春拉着他的袖子说,“走!
去晚了,七姐的急性子,我是晓得的,又要埋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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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来,慢来!
”胡雪岩按住他的手说,“我的话见告你了,你一定也有话,怎么不见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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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见告你的。
到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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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马车,古应春承认曾派人到木渎去谈过阿巧姐的事,但一场无结果,派去的人不会办事,竟连何以未能成功的缘故原由都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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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比你清楚。
阿巧姐吃了一场惊吓,由此让我还交了三个朋友,都是苏州的阔少,有一大笔款子要我替他们用出去。
”胡雪岩笑道,“老古,我这一趟苏州,辛劳真没有白吃,谈起个中的弯曲,三天三夜都谈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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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太多,东一句,西一句,扯来扯去,古应春一时也听不清楚,只知道他这趟大有收成。
彼此在买卖优势雨同舟,胡雪岩有办法,他自然也感到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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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到了七姑奶奶寓所,马蹄声音是她听熟的,亲自下楼来开门,老远就在喊:“小爷叔,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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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来了!
”胡雪岩说,“先见告你一桩愉快的事,你总说苏州的糖食好吃,我替你带了一大篓来,放在石灰缸里,包你半年都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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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感激!
”七姑奶奶口中是对胡雪岩说话,眼睛却看着古应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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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巧姐不来了!
”古应春轻声对她说,“她也不会姓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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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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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
你不要乱猜,转头再跟你说。
总而言之,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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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七姑奶奶很高兴地拍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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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听他们这番对答,越觉困惑。
“老古,”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事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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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会‘白板对煞’了,”七姑奶奶搭腔,“大家都可以放心。
小爷叔,快上楼来,看看哪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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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掀帘一看,含笑凝望的竟是芙蓉,胡雪岩惊喜之余,恍然大悟所谓“白板对煞”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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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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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三叔一起来的。
”芙蓉说,“一到就住在七姐这里。
本来要写信见告你,七姐说不必,你就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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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三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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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住在不远一家堆栈。
”古应春笑道,“这位师长西席真是妙人!
从他一来,你晓得哪个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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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最愉快?”胡雪岩想了想说,“照我看,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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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了。
“还有一个,”古应春指着七姑奶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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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胡雪岩又大惑不解了。
“何以七姐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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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呢?我们这位姑奶奶一刻都静不下来的,现在听了你小爷叔的话,要学做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叫她怎么坐得住?刘三爷一来算救了她了,他每天到各处去逛,看了稀奇古怪的花样,回来讲给她听,真好比听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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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书都没有听刘三叔谈笑话来得发噱。
”七姑奶奶也豁达地笑着,“这个人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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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古应春说,“他的脚步声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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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此一句话,胡雪岩便先把稳门帘下的脚,原来刘鄙人着的是一双只有洋人用的玄色革履,上了油,擦得闪闪发亮。
他身上只穿长袍,未着马褂。
那件袍子纯黑,非绸非缎,细细看去,才知是洋人用来做礼服的呢子,刘鄙人别出心裁,做发展袍,配上水钻的套扣,显得相称新奇,也相称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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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刘鄙人先开口,“你总算回来了!
人像胖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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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先答他的话,忍着笑将他从头看到底。
“刘三爷,”他又似揶揄,又似佩服地说,“你真正时髦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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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爷真开通。
”古应春也说,“叫我就不敢穿了这一身奇装异服,招摇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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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啥要紧?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
”七姑奶奶帮刘鄙人说话,“‘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刘三爷这身打扮真叫俏!
看上去年纪轻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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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大家都笑了。
“闲话少说,”古应春问道,“我们是下馆子,还是在家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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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吃吧!
”胡雪岩说,“我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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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七姑奶奶和芙蓉都下厨房去指挥娘姨收拾晚餐,胡雪岩开始畅谈此行的经由。
由于有刘鄙人在座,关于阿巧姐的弯曲,自然是有所隐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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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看来,刘鄙人来得恰好,”等听完了,古应春非常愉快地说,“五月初七去接陆芝喷鼻香,就请刘三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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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胡雪岩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将来陪他们吃喝玩乐,都是刘三爷的事。
何学使经由上海,也归刘三爷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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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刘鄙人欣然答应,“都交给我。
包管奉养得他们服帖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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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身衣服,”古应春说,“陆芝喷鼻香或许不在乎,在何学使一定看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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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我懂!
”刘鄙人说,“陪啥人穿啥衣裳,我自己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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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胡雪岩说,“将来刘三爷跟官场中人打交道,乃至到家里去的机会都有,有个功名在身上,比较方便得多。
我看,捐个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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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不捐。
一品老百姓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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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很机警,听出刘鄙人的意思。
不捐官则已,要捐就要捐得像样,不过自己也不过“州县班子”,不能替刘鄙人捐个“知府”,以是他这样说道:“我们是做生意,不是做官,大小不在乎,只为了做生意方便。
譬如说逢关过卡,要讨个情,一张有官衔的名帖投进去,平坐平起,道弟称兄,比一品老百姓,就好说话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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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叔的话不错,我也想捐一个,捐他个正八品的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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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必,都是州县班子好了,弄个‘大老爷’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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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胡雪岩的话,那边笑了。
七姑奶奶手里捧着一瓶洋酒,年夜声说道:“各位‘大老爷’请上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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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古应春溘然说道,“我倒忘却了,有位仁兄该当请了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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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胡雪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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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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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他也来了。
这可真有得热闹了。
”胡雪岩笑着说了这一句,却又摇摇头,“不过本日不必找他。
我们还有许多事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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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上的许多机密,只有他俩可以知道,连刘鄙人都不宜与闻,因此饭桌上言不及义,只听刘鄙人在大谈这天下午所看的泰西马戏,马背上的金发碧眼的洋美女,如何婀娜多姿,大露色相。
别人倒都还好,芙蓉初涉洋场,听了木鸡之呆,只是不断地说:“哪有这样子不在乎、不顾脸面的?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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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闻不如一见。
”胡雪岩说,“你来日诰日自己去看一次就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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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
”七姑奶奶的兴致也来了,“来日诰日我们也去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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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大概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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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难道不是人?为啥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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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女人去看?”芙蓉问她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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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
不但有,而且还跟不认识的男人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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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又要瞎说了。
”芙蓉诚笃不客气地责怪,“这话我绝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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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没有说完,你就怪我!
”刘鄙人说,“我说的是泰西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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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衔杯在口,忍俊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幸亏脸转得快,才没有喷到饭桌上,但已呛了嗓子,又咳又笑好半天才能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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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叔!
”七姑奶奶也笑着对胡雪岩说,“我们这位刘三爷跟‘酒糊涂’裘大老爷,真正是‘宝一对’,两个人唱双簧似的提及笑话来,切实其实把人肚肠都要笑断。
我宁愿每天备了好酒好菜请他们吃,听他们说谈笑话,消痰化气,延年益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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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真阔!
”古应春笑道,“请两位州县班子的大老爷做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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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想起来了。
”七姑奶奶问道,“刚才你们在谈,是不是刘三爷也要捐个官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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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也是!
”胡雪岩接口,“老古精通洋务,现在刚毅刚烈吃喷鼻香的时候,说不定将来有人会借重,真的挂牌出来,委个实缺。
七姐,那时候你便是掌印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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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
”七姑奶奶撇着嘴说,“我才不要做啥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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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
”胡雪岩先是当笑话说,转一转动机,以为倒不是笑话,“说真的!
老古,我看你做官,倒是蛮好一条路子。
于你自己有益,对我们大家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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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口快,紧接着问:“对老古自己有没有益处,且不去说它,怎么说对大家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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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啰!
”胡雪岩答道,“你只看王雪公,他做了官,不是我们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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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懂了,是仰仗官势来做生意。
既然如此,老古为朋友,倒不妨打算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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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
”古应春叹口气说,“得着风,便是雨。
晓得的人,说你热心,不晓得的人,当你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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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听了胡雪岩的劝,脾气已改得好多了,受了古应春的这顿排揎,笑笑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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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叔!
”古应春转脸又说,“我样样佩服你,便是你劝我做官这句话,我不佩服。
我们现在搞到兴兴头头,何苦去奉养朱紫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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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很知趣,见这上头话不投机,就不肯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说:“从来日诰日起,我们又要大忙特忙了。
本日早点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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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七姑奶奶看一看胡雪岩和芙蓉笑道,“你们是小别胜新婚,早点去团圆,我也不留你们多坐。
吃了饭就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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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止酒用饭。
古应春拿起挂在门背后的一支泰西皮马鞭,等在那里,是预备亲自驾车送他们回大兴堆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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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得近,不必忙走!
就在这里陪七姑奶奶谈谈闲天解解闷。
”胡雪岩向刘鄙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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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七姑奶奶脾气脱略,但道理上没有孤身会男客的道理,以是刘鄙人颇现犹豫,而古应春却懂得胡雪岩的用意,是怕刘鄙人跟到大兴堆栈去,有些话就不便谈了,因而附和着说:“刘三爷,你就再坐一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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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古应春也这么说,刘鄙人勉强答应了下来。
古应春陪着胡雪岩和芙蓉下楼,戴着顶泰西鸭舌帽的小马夫金福已经将马车套好,他将马鞭子递了过去,命金福赶车,自己跨辕,以便于跟胡雪岩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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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到丝栈转一转,看看可有什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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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到裕记丝栈,管事的人不在,古应春留下了话,说是胡大老爷已从苏州回到上海,如有他的信,直接送到大兴堆栈,然后上车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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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堆栈,芙蓉便是女主人,她张罗茶烟,忙过一阵,才去检点胡雪岩从苏州带回来的行李。
胡雪岩便向古应春问起那笔丝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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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谈不到两三句,只听芙蓉在喊:“咦!
这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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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脸一看,她托着一方白软缎绣花的小包袱走了过来,包袱上是一绺头发,两片剪下来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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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上还有生发油的喷鼻香味,”芙蓉拈起那一绺细软而黑的头发,闻了一下说,“铰下来还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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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很沉着地问:“你是在哪里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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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那个皮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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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这是阿巧姐替他整顿行李时,故意留置的“私情表记”,胡雪岩以为遮盖、分辩都不必要,神采从容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转头细细见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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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看了这两样东西,心里自然不舒畅,不过她也当得起温顺贤惠四个字,察言观色,见胡雪岩是这样地不在乎,也就乐意给他一个阐明的机会,仍旧收好原物,连续整理其他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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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最近的态度,改变过了。
”古应春也连续谈未完的买卖,“听说,英国人和美国人都到江宁城里去看过,认为洪秀全那班人搞的花样,不成名堂,以是故意跟我们的官场,好好坐下来谈。
苦的是‘上门不看法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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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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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着交涉的对手。
”古应春说,“历来的规矩,朝廷不跟洋人直接打交道,凡有洋务,都归两广总督兼办,以是英国、美国公使要见两江总督,督署都推到广州,拒而不见。
实在,人家倒是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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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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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布告的。
英、美、法三国领事,会衔布告,关照他们的侨民,不准接济小刀会刘丽川。
”古应春又说,“我还有个很可靠的,美国公使麦莲,从喷鼻香港到了上海,去拜访江苏藩司吉尔杭阿,当面声明,并无助贼之心。
只是想整顿商务、税务,要见两江怡大人。
此外又听说英、美、法三国公使会衔送了一个照会,为了上海新设的内地海关,提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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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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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设一道海关,多收一次税,洋商自然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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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很存心地考虑了一会,认为全体形势,都解释了洋人的企图,无非就想在中国做生意;而中国从朝廷随处所,有兴趣的只是稳定场合排场。
实在两件事是可以合起来办的。
要做生意,自然哀求得市情沉着;哀求市情沉着,当然先要在战事上取胜,英、美、法三国公使禁止他们的侨民接济刘丽川,正便是这个意思。
当今最好的办法,是开诚布公,跟洋人谈互助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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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陈述了自己的见地,古应春叹口气说:“小爷叔,假如你做了两江总督就好了,无奈官场见不到此。
再说一句,便是你做了两江总督也弗成,朝廷不许你这样做也是徒然,我们只谈我们自己的买卖。
”他提醒他说,“新丝快要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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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丝虽快上市,不准运到上海与洋人交易,则现有的存货,依然待价而沽。
疑问是这样的情势,究竟可以坚持多久?一旦禁令解除,丝价下跌是一可虑;陈丝品质不及新丝,洋人要买一定买新丝,陈丝的身价更见下跌,说不定卖不出去是二可虑。
胡雪岩融会到此,矍然而惊,当即问道:“老古,照你看,我们的货物是卖,还是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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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不作声。
这个决定原是很随意马虎下的,但出入太大,自己一定要表现出很郑重的态度,才能说动胡雪岩,以是他的沉默,即是盘马弯弓,实际上是要引起胡雪岩的把稳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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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一句啊!
”胡雪岩敦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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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句话可以说得尽的,贵乎计算全体场合排场,看出必不可易的大方向,照这个方向去做,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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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一壁听,一壁点头。
“不错。
”他说,“所谓眼力,便是要用在这上头。
照我的意见洪、杨一定失落败,跟洋人一定要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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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我也是这样的意见。
既然看出这个大方向,我们的买卖该当怎么做,自然就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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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要互助的,不如放点交情给洋人,将来留个见面的余地。
”胡雪岩很明确地说,“老古,丝我决定卖了!
你跟洋人去谈。
价钱上当然多一个好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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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只点头,不说话。
显然的,若何去谈,亦须有个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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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想了想说:“这样做法,不必瞒来瞒去,事情倒比较随意马虎办。
不过‘操纵’二字就谈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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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使得胡雪岩动容了,他模糊然以为做生意这方面,在古应春面前像是差了一着,然而那股好胜之心,很快地被压了下去。
做生意不是斗意气!
他这样在想,见机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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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纵’行情,我何尝不想?不过当初我打算的时候,没有想到最要紧的一件事。
这件事,洋人占便宜,我们亏损。
以是要想操纵很难,除非实力厚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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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件事?”古应春问,“洋人占便宜的是,开了兵船来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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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啊!
”胡雪岩猛然一拍手掌,“我说的便是这件事。
洋人做生意,官商一体,他们的官是保护贩子的,有困难,官出来挡,有麻烦,官出来收拾。
他们的贩子见了官,有什么话也可以实说。
我们的环境就不同了,官不恤商艰,贩子也从来不敢期望官会替我们出面去论斤争两。
这样子的话,我们跟洋人做生意,就没有把握了,你看这条路子走得通,忽然官场中另出一个花样,变成半途而废。
譬如说,内地设海关,其权操之在我,有海关则不便洋商而便华商,我们就好想出一个办法来,专找他们这种‘不便’的便宜,现在外国领事提出抗议,如果撤消了这个海关,我们的打算,岂不是完备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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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知道他在动脑筋,这笔买卖,脑筋不灵巧是无法去做的,跟洋人打交道已经不随意马虎,还有一批丝商散户要掌握。
主张是胡雪岩所出,集结散户,协力对付洋人,并且实力最强的庞二这个集团,亦已由于胡雪岩的交情和手腕,联成了一条线。
而指挥这条线的任务,却落在古应春的身上。
以前为了说服大家同等行动,言语十分动听,说是只要联络同等,迫得洋人就范,必可大获其利。
如今这句话必得兑现,倘或丝价不如预期之高,一定要受大家的求全谴责。
个中还有一部分是垫借了款子的,丝价不好,垫出去的钱不能十足收回,就非吃赔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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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考虑了好一会,计算了坏的这方面,又计算了好的这方面,古应春大致决定了一个做法。
“小爷叔,”他说,“我想先跟洋人去谈,开诚布公解释白,大家一起来坚持市情,请他们开个底价给我。
这个底价在我们同行方面,不宜实说,留下一个虚数,好作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看我这样子做,是不是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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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这方面的环境,我没有你熟。
”胡雪岩说,“不过我们自己这方面的同行,我以为亦用得着‘开诚布公’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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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洋人开价多少,我们就实说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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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便是这个意思。
”胡雪岩说,“这趟买卖,我们赚多赚少在其次,一定要让同行晓得,我们的做法是为大家好,绝不是我们想利用小同行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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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叔是眼力看得远的做法,我也赞许。
不过,”古应春说,“当初为了收买散户,垫出去的款子,成数很高,如今卖掉了丝,全数扣回,所剩无几,只怕他们有得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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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
”胡雪岩说,“我在路上已经算过了,有庞家的款子,还有苏州潘家他们的款子,再把这票丝卖掉,手上的头寸极宽裕,他们要借,就让他们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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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步!
”古应春挥动手说,“是借,是押,还是放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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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提醒得正是时候,借是信用借款,押是货物抵押,放定金就得“买青”——买那些散户本年的新丝。
同样一笔钱,放出去的性子不一样。
胡雪岩想了想说:“要看你跟洋人谈下来的环境再说,如果洋人以为我们的做法还不错,乐意互助,那就订个合约,我们今年再卖一批给他们。
那一来,就要向散户放定金买丝了,否则,我们改做别项买卖。
我的意思,阜康的分号,一定要在上海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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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并行不悖的事,自己有了银号,对做丝只有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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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子说,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你拿出本事去做,你以为可以作主的,尽由自己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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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胡雪岩的话从头细想了一遍,古应春发觉自己所顾虑的难题,溘然之间,完备消逝了。
来日诰日找洋人开诚布公去谈,商量好了一个彼此不亏损的价钱,然后把一条线上的同行、散户都请了来,问大家愿不愿意卖。
乐意卖的最好,不愿意卖的,各自处置,反正放款都用栈单抵押,不至于吃倒账。
买卖并不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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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了下来,神采就显得轻松了。
“小爷叔,”他笑道,“跟你干事,真正爽快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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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爽快人,不必我细说。
总而言之,我看人总是往好处去看,我不大相信天下上有坏人。
没有本事才做坏事,有本事一定会做好事。
既然做坏事的人没有本事,也就不必去怕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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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对他的这套话,在理路上一时还辨不清是对比样错。
好在这是闲话,也就不必去理他。
他起身告辞,要一个人去好好方案,来日诰日如何跟洋人开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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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古应春一走,胡雪岩才能把全副心思摆到芙蓉身上。
小别相逢,自然有一番体己的话,问她在湖州的日常生活,也问起她的兄弟。
芙蓉见告他,决计叫她兄弟读书上进,附在一家姓朱的书喷鼻香人家读书,每个月连束修和饭食是三两银子,讲好平日不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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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听见这话,大为惊异,想不到芙蓉那样柔弱的脾气,教养她的兄弟,倒有这样刚强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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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兔儿呢?”他问,“一个人住在朱家,倒不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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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想?到了朱家第三天就逃了回来,让我一顿手心又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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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真狠得下这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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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晓得我的心,就晓得我狠得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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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晓得你的心好,不晓得你心狠。
”胡雪岩已估量到她有个很严重的说法,为了不愿把气氛弄得呆板严明,以是语气中特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芙蓉最温顺驯顺不过,也猜到胡雪岩在这时候只愿享受温情笑谑,厌闻什么不苟言笑的话,以是笑笑不响,只把从湖州带来的小吃,烘青豆、酥糖之类摆出来供他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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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将他的心思猜着了,但也不完备对。
胡雪岩的脾气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谈笑话,也什么时候都可以谈正经,而且谈正经也可以谈出谐谑的意见意义来,这时他便又笑道:“你是啥个心,怎么不肯说?是不是要我来摸?”说着顺手捞住芙蓉的一条膀子,一摸摸到她胸前。
芙蓉一闪,很轻巧地避了开去,接着便创造窗外有人疾趋而过,看背影是大兴堆栈的伙计。
显然的,刚才他的那个轻佻的动作,已经落入外人眼中,即令芙蓉温顺驯顺,也忍不住着恼,手一甩坐到一边,扭着头不理胡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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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忘形,惹得她烦懑,他自然也感到歉疚,但也值不得过去赔笑说好话,等一会事情也就过去。
以是胡雪岩只坐着吃烘青豆,心里在想着,湖州有哪些事要提出来问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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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一瞥之间,发觉芙蓉从腋下钮扣抽出一条手绢,正在擦眼泪。
胡雪岩不由得大惊失落色,奔过去,捧着她的脸一看,可不是泪痕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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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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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
”芙蓉擤擤鼻子,擦擦眼泪,站起来扯了扯衣襟,依旧坐了下来,要装得没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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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缘故。
”胡雪岩特为这样说,“你不讲,我要起狐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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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想想难过!
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命苦。
”她将脸偏到一边,沉着地说,“如果是不相上下的夫妇,上床夫妻,下床君子,你一定也要尊重人家,不会这样动手动脚,叫不相关的人看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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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这样怨而不怒的神态,越使得胡雪岩不安。
阐明很难,而且也多余,唯一的办法是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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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对!
”他低着头说,“下次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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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的芙蓉反倒要阐明了。
“我也不是说你不尊重我,不过身份限在那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又说,“你现在该当想得到了,我为什么对小兔儿狠得下心来,我要他争气!
要他忘却了有我这样一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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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胡雪岩颇感不安,“你也把这一点看得太重了!
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又没有看轻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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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是这么说。
”芙蓉也以为这身份上的事,再谈下去也无味,以是避而不谈,只谈她兄弟,“我一个人前前后后都想过了,小兔儿在我身边,一定不会有出息。
为啥呢?第一,不愁吃,不愁穿,他要啥,我总依他,只养不教,一定不长进;第二,有三叔在那里,小兔儿学不到好样,将来嫖赌吃着,一应俱全,我们刘家就再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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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得胡雪岩半晌作声不得。
他口虽不言,心里却有许多话,最想说的一句是:“我把你看错了!
”他一贯看芙蓉是个“面人儿”,几块五颜六色的粉,一把象牙刻刀,要塑捏成若何一个人,便是若何一个人。
此时方知不然!
看似柔弱,实在刚强,而越是这样的人,用的心思越深,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越是出人意外。
从今往后,更不可以小觑任何人了!
不然就可能会栽大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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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样的当心,他更加不肯轻易答腔,站起来一壁踱方步,一壁回味她的话,越想越深,把她未曾说出来的意思都琢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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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你想得这么深!
”他站定了脚说,“不过,我倒要劝你,你这样子不是福相!
我实在替你担心。
你什么事放不开,一个人在肚子里用功夫,耗心血的,怪不得人这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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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怎么样在肚子里用功夫,也抵不上他脑筋略为一转,就凭这两句话,便可以想见他已理解自己所未曾说出来的一番意思——如果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糟糠,小兔儿这个小舅子,他就会当自己同胞的小弟弟看待,自然而然地负起教养之责,唯其他念不及此,以是只有靠她做姐姐的,自己要有决议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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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知道了就好,他一定会有办法!
芙蓉这样在想,先不必开口,且听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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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不对!
我没有想到小兔儿。
不过,话说回来,是我没有想到,不是不管他。
我的事情实在太多,就算是我自己的兄弟,只怕也没有工夫来管。
以是,你不要怨我,只要你跟我提到,我一定想办法,尽任务。
”胡雪岩停了一下说,“你就只有这么一个亲骨肉,只要你舍得,事情就好办了,你倒说,你希望小兔儿将来做啥?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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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一定是做官,总巴望他能够自主。
”芙蓉想了想,低眉垂眼,是那种不愿说而又非说不可的神态,“无论如何,不要像三叔那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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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明白,这是她感怀出生,咬牙切齿的一种感慨。
如果不是刘鄙人不长进,她纵然相信算命看相的话,生来是偏房的命,但不能为人正室,不嫁也总可以。
只为有了一个兄弟,又不能期望叔父能教养侄儿成人,终于不得不做人的偏房,而委曲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小兔儿。
其情哀,其志苦,胡雪岩对她不但同情,而且钦佩,因而也愈感到对小兔儿有一份必须要尽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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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我懂了。
”他说,“你三叔虽不是败子转头金不换,但也有他的道理,将来会发达的。
你不要太看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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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看轻他,他是我叔叔,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我总尊敬他的。
不过——”芙蓉忽然摇摇手,“这也不去说他了。
我只望你拿小兔儿当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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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不是自己人是啥?”胡雪岩说,“闲话少说,你倒说,你将来希望小兔儿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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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巴望他荣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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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宗耀祖,只有做官。
像我这样捐来的官不稀奇,要考场里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才值钱。
”胡雪岩沉着地说,“只要小兔儿肯替你争气,事情也很好办,我替你请个最好的师长西席教他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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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不是信口敷衍,胡雪岩当时就要笔墨纸张,给王有龄写信,请他代为托“学老师”,觅一个饱学秀才“坐馆”。
当然,他也还有许多事要跟王有龄谈,文墨上的事,胡雪岩不大在行,有些话,像跟何桂清见面的经由,又非亲笔不可,以是这封信写到钟敲十二下,还没有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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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倒以为老大过意不去,先是当他有些负气,后来看看不像,长篇大套在写,当然是谈别的事。
不过因头总是由小兔儿身上而起,这样慎重其事,难免不免令人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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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歇歇了!
”她温顺地说,“莲子羹都煮成泥了,吃了点心睡吧,来日诰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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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时就好,立时就好。
”胡雪岩头也不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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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这样说,仍旧又很费劲地写了一个钟头才罢手,他把头一张信纸,递了给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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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是识得字的,接过来念道:“雪公太守尊兄大人阁下,敬禀者,”念到这里笑了,“好琐碎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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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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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芙蓉又念:“套言不叙。
今有内弟刘小兔,”到这里,芙蓉又笑了,“你怎么把小兔儿的小名也写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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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什么紧,又不是官场里报履历,我跟王大老爷通家至交,就写小名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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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不错,她便笑道:“说来说去,总说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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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说,我自己晓得,你看,”他指着“内弟”二字,“这你总没话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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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拿芙蓉视作妾媵。
她自然感激,却不便有何表示,只静心看下去。
胡雪岩对聘师的哀求是学问好、脾气好,年纪不宜过大,如愿就聘,束修从优。
这见得他是真为自己跟小兔儿打算,她心头由热而酸,不知不觉地滚下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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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又不对了!
”她揩一揩眼睛说,“怕小兔儿福薄,当不起!
再说,这样费事,我心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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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胡雪岩没奈何了。
“算命看相,可以相信,不过一个人也不要太迷这些花样。
”他搔搔头说,“你样样都好,便是这上头看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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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还是先附在人家馆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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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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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来为去,还是为了芙蓉怕小兔儿没有那种专请一位师长西席来教导的福分。
她最相信八字,连自己的终生,都相信是注定了偏房的命。
胡雪岩融会到此,便有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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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这样,你先去替小兔儿排个八字看,到底福命如何?若是注定要做官的,就照我的话做,不然就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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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对!
你倒提醒我了。
来日诰日就替他去排个八字看。
”芙蓉去找了一张红纸,“劳动你把小兔儿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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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小兔儿的生辰八字,也吃了消夜,上床在枕头上,芙蓉还有一桩“官司”要审。
便是那方白缎绣花小包袱中,包着的一绺黑发,两片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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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来的?”她说,“你用不着赖,也用不着撒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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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的口气,当我一定要赖,一定要撒谎话。
那,我就最好不说话,说了真话,你也一定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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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过你!
”芙蓉有些着恼,“你不说,那包东西我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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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拿去好了,不管拿它烧掉、摔掉,我绝不干涉干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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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以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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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点啥?”胡雪岩泰然自若隧道,“你要不相信,我当面烧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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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芙蓉叹口气说,“痴心女子负心汉,我真替那个送你这些东西的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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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效用,胡雪岩大为不安。
“你说我别样,我都不在乎,便是这一样不能承认。
”他加重语气分辩,“我绝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对朋友如此,对喜好过的女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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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提及来,你对这个女人是喜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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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胡雪岩已经从芙蓉的语气,料准了她不会吃醋,以为直言不妨,以是又说,“便是前不久,我喜好过,现在已经薪尽火灭。
她不知道怎么,忽然‘冷镬里爆出热栗子’,在我绝不能捡‘船并旧码头’的便宜。
以是对这两样东西,我只当作未曾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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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话我弄不明白。
”芙蓉问,“她叫啥名字,啥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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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阿巧姐。
是堂子里的,七姑奶奶也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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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深为诧异:“七姑奶奶这样直率的人,跟我无话不谈,怎么这件事未曾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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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叫人可笑,直率的人,就该不管说得说不得,都要乱说?”胡雪岩提醒她,“七姑奶奶真正叫女中豪杰,不要看她疯疯癫癫,胸中其实有点丘壑,你不要看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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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
你不要把话扯开去。
你倒讲讲看,你们怎么样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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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样子!
”胡雪岩翻个身,一把抱住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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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芙蓉冷笑,“看你这样子,心里还是忘不掉她,拿我来做替人!
”说着,便要从他怀抱中挣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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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他的力气大,反而拿她抱得更紧了。
“我不是拿你做她的替人,我是拿你来跟她比一比。
”他说,“她的腰没有你细,皮肤没有你滑。
说真的,我还是喜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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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句话即是在醋罐里加了一大勺净水,酸味冲淡了。
“少来灌米汤!
”她停了一下又说,“你把跟她的事,从头到尾,好好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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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起来话长!
”胡雪岩从枕头下取出表来看了一下说,“两点钟了!
再讲就要讲到天亮,来日诰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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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讲就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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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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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讲,害我一夜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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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讲。
”等把阿巧姐的故事粗枝大叶讲完,胡雪岩又说,“这一来,你可以睡得着了,不许再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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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句话可以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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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不过只许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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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看,”芙蓉问,“事情会不会起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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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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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巧姐只怕不肯嫁何学台了。
”芙蓉从容剖析,“照你的说法,她先对你也不怎么样,等到见了年纪轻、人又俊秀、官又做得大的何学台,心里就有了意思。
照规矩说,她自己也要有数,是人家何家的人了,在你面前要避嫌疑,怎么又在替你整顿行李的时候,私底下放了这两样‘私情表记’?而且送你上了船,推三阻四,不肯下船,恨不得跟你一起回来。
这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心又变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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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看不出来?不理她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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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说得随意马虎!
可见你不懂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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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胡雪岩便不能不冲破自己的戒约,往下追问:“女人的心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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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没良心的多,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
女人不同,一颗心飘来飘去,不随意马虎有着落,等到一有着落,就像根绳子一样,捆得你牢牢的,再打上个去世结,要解都解不开。
现在你是让她捆住了,自己还不晓得,说什么‘不理她便是’,有那么随意马虎?你倒试试看!
”芙蓉讪笑地又说,“真正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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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把胡雪岩的瞌睡儿虫赶得光光的,睁大了眼,望着帐顶,半晌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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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的话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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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但不错!
还要感激你,幸亏你提醒我。
”胡雪岩不安地问,“你看,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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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把她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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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句反话,如果在平时,胡雪岩一定又会逗她拈酸吃醋,开开玩笑,此时却无这种散逸的心情,不苟言笑地说:“这是绝不会有的事。
我现在就怕对何学台没有交代,好好一件事,反弄得人家心里不高兴,对我生了见地,说都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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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是有心试探,看他这样表示,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便全心全意替他策划:“你现在要抢在前面,不要等她走在你前面叫明了,事情就会弄僵。
大家要脸,树树要皮,话说出口,她怎么收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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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对!
”胡雪岩说,“我现在脑筋很乱,不晓得怎么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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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早早跟何学台解释,把阿巧接了回去,生米煮成熟饭,还有啥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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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有道理。
不过官场里有样规矩你不懂,做哪个地方的官,不准娶哪个地方的女子做妾,麻烦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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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官场的规矩,芙蓉就无法置喙了。
但纵然如此,她的见地对胡雪岩仍旧是个很大的帮助。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首先想到的也便是这件事。
大凌晨的脑筋比较复苏,他很镇静地考虑下来,认为“生米”虽不能一下子就成“熟饭”,但米只要下了锅,就不会再有变革。
于今为计,不妨托出潘叔雅做自己的代表,先向何桂清解释白。
事成定局,阿巧姐自会去世心,这便是将“生米”下锅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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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件事还要个居间奔忙的人。
现成有个周一鸣在那里,不然还有刘鄙人,也是干这路差使的好材料。
好在事情一时还不会生变,不妨等周一鸣回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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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这个难题想通了,胡雪岩以为心情相称轻松。
他计算了一下,古应春这天一定在忙着跟洋人接头,不必去打扰,只有找刘鄙人一起盘桓。
不妨一壁出去游逛,一壁看看可有得当的土地,为潘叔雅买下来建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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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停当了才起身下床,芙蓉晨妆已毕,侍候他漱洗早餐,同时问起这天要办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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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三叔来了再谈。
”胡雪岩说,“我想带你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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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
抛头露面像啥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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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做点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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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到七姑奶奶那里去。
”芙蓉答道,“跟她在一起,永久是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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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们两个人,怎么热闹得起来?我看不如约了七姑奶奶一起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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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肯的。
”芙蓉忽然问道,“你说了她什么?她彷佛有点赌气的样子,古老爷常常劝她出去走走,不要在家闷出病来,她说什么也不肯。
”这话胡雪岩在前一天也听见过,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听芙蓉提到,才知道七姑奶奶真的发奋了。
倒是一件令人冲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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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劝她,要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哪知道她这样负责。
”胡雪岩说,“赌气是绝不会有的事,她最佩服我,还有大事要我帮忙,赌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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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真的,”芙蓉点点头,“提起你来总是小爷叔长,小爷叔短。
我看,”芙蓉笑道,“只有一个人不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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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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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玉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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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为了阿巧姐生醋意,这时候又提到他妻子,胡雪岩心里不免有些厌烦,以是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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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也是很知趣的人,见他是这样的态度,便不再往下说,聊些别的闲天,等着刘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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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刘鄙人未曾来,来了个古应春,带了由丝栈里转来的两封信。
一封是尤五的,由陈世龙代笔,说杭州漕帮生事,经由调处,已经平息,只是新交了好些朋友,饮宴寒暄无虚日,以是还得几天才能回上海。
再有一封是王有龄的,这封信就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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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龄接到胡雪岩初到上海的信,又接到何桂清从苏州写给他的信,加上陈世龙带去的口信,都要在这封信中答复,以是足足写了七张纸。
认得出是他的亲笔。
这样一个浙江官场中的红人及能员,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居然能抽出工夫来写这么一封洋洋洒洒的信,就显得交情确是分歧凡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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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自然先提到尤五,王有龄说是“既感且愧”。
由于尤五会同郁四,将浙江漕帮的轇轕顺顺利利地处置停当,感情已是可感,而且还承他送了许多礼物,实在受之有愧。
至于认七姑奶奶作义妹一节,君子成人之美,而况又是旧雨新知双重的交情,王有龄自然乐从,问七姑奶奶什么时候到浙江,他好派专差来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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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
”胡雪岩将前面两张信递了给古应春,接着又往下看。
下面提到何桂清,说是接到他从苏州寄去的信,王有龄才知道胡雪岩的行踪。
何桂清认为能结识胡雪岩,是“平生一大快事”,也提到了那一万银子。
这下是王有龄来赞赏胡雪岩了,说他的处置“高明之至”,这一万两银子,请胡雪岩替他记入账下,将来一起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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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许多噜苏的事,个中比较主要的是,敦促裘丰言早日回杭州,由于现在有个“优差”的机会,他可以设法谋取,“迟则为他人疾足先得,难免不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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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
”胡雪岩放下信问道,“‘酒糊涂’住在哪里?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昨天我倒忘了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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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弄好了,就由于五哥不在这里,路上没有交代好,不敢启运。
”古应春又说,“刘三爷知道你要跟他碰头,去约他了。
等一下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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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样吧,我们先去用饭,然后到七姐那里去,留下口信请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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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何必在外头吃?还是到我们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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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古应春和胡雪岩坐马车,芙蓉不肯跟胡雪岩同车招摇过市,另雇一顶小轿走。
轿慢车快,等她到时,只见七姑奶奶正笑颜满面地在跟胡雪岩商量到湖州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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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芙蓉惊喜地问道,“你也要到湖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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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七姑奶奶洋洋得意地说,“我哥哥在做知府,我为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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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也就像阿巧姐那件事一样,是无话不谈的七姑奶奶所未曾跟她谈到的少数“秘密”之一。
不谈阿巧姐,是为了怕替胡雪岩惹麻烦;不谈胡雪岩居间拉拢,让自己认王有龄作义兄,是七姑奶奶自觉身份悬殊,不相信现任知府的王大老爷肯降尊纡贵,认此义妹。
事情不成,徒落话柄,以是她不愿见告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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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王大老爷居然答应了,而且仿佛以为认此义妹,是件极可高兴的事。
七姑奶奶当然大喜过望,加以她与芙蓉一见投缘,不算外人,以是有那得意忘形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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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自己大抵解释缘由,芙蓉也替她高兴。
“恭喜,恭喜!
”她笑着说,“从今往后,不叫你七姑奶奶,要叫你王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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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
自己人,不作兴笑我的。
我是沾了小爷叔的光。
来!
”七姑奶奶一把拉着她走,“到厨房里帮帮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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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是广东人,讲究饮馔,七姑奶奶闲着无事,也就在烹调上消磨辰光,以是家里没有客来,饭菜也很丰腆。
厨房里早已预备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个娘姨,一个小大姐,四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地把饭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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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客四人一壁用饭,一壁还是谈湖州之行。
刚刚只谈了一半,胡雪岩决定亲自送七姑奶奶去,现在要谈的是动身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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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难题,胡雪岩的事情太多,不随意马虎抽出工夫来。
“五月初七往后就弗成了,苏州的人要来。
再等下去,景象太热,又不合适。
”他犹豫着说,“而且一去一来至少要半个月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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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叔抽不出工夫,只好等秋凉往后再说。
”七姑奶奶不愿强人所难,这样很爽快地表示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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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弗成。
延误了你们的好事。
”胡雪岩又说,“再者,陈世龙也要做亲了。
这杯喜酒一定也要去吃的,事情总有办法,等我逐步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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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中断,接下来是古应春谈他上午跟洋人见面的环境,谈到一半又被打断了,刘鄙人和裘丰言连翩而至。
两个人脸上红着,是喝了酒来的,但也不妨再来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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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弄好了。
”裘丰言说,“只等尤五哥来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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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胡雪岩说,“或者你先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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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不必!
”裘丰言指着刘鄙人说,“我跟刘三哥在一起,写意得很,每天吃吃酒,到处走走,这种逍遥清闲的日子,难得碰着,尤五哥只管慢点回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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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又好气,又可笑。
“你真正‘酒糊涂’!
一则要早早交差,人家等着洋枪在用,采运军火的事,哪容得你逍遥清闲?真是‘急惊风遇着慢郎中’!
再则,”他把王有龄的信拿给他看,“雪公一番热心,你不要错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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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信看完,裘丰言点点头说:“雪公的盛意,其实可感。
不过,尤五哥不来,我也没办法走。
空手回去,算啥名堂?只好让人家疾足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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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也不错,于是胡雪岩又碰着一个难题。
七姑奶奶看他们愁颜相向,忍不住要问:“小爷叔!
到底为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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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裘要运洋枪回去,路上怕不安靖,要五哥先替他沿路安排好。
只要一进浙江地界就不要紧了。
”胡雪岩说,“上次也是这样。
一定要等五哥来,说妥当了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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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一桩事情!
为啥早不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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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胡雪岩和裘丰言精神一振,齐声说道:“七姐!
你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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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七姑奶奶又怪古应春,“你知道这件事,也放在肚里不说,真正气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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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轻忽,也是有的。
”古应春笑道,“闲话少说,你有办法就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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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的办法很大略。
尤五部下几个得力的人,她无不相熟,只要找到个中之一,统统迎刃而解。
但十分不凑巧的是,古应春亲自去跑了一遍,竟一个也未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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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
”七姑奶奶真有男子汉的气概,绝不迟疑地说,“这段路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晓得我。
我送了裘老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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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语惊四座了!
首先古应春就担心。
“一船军火,不是好玩的事!
”他说,“千斤重担你挑不挑得下来,自己要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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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了。
不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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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虽沉着,而胡雪岩却听得出,愈沉着愈显得倔强,他是深知她的脾气的。
创造芙蓉也想说话,他急忙抛过去一个阻挡的眼色,然后装出陶然的神色说:“好极,好极!
有七姐出马,一定一起顺风。
老裘,就让七姐送你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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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丰言知道胡雪岩这样说法,必有道理,自然桴鼓相应地也装出愉快和感激的神态,拱拱手说:“多谢七姑奶奶,只是劳动玉步,于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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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少路,只当到嘉兴去玩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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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
”胡雪岩灵机一动,“我倒有个办法。
七姐,你索性到杭州,把那件大事办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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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出突兀,七姑奶奶一时还想不通,“那么,小爷叔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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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对不起,这趟不能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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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的打算是,七姑奶奶认义兄,尤五一定要到场,来了又去,徒劳跋涉,而自己算来抽不出工夫,那就不如趁此机会,早早办了这件大事,以便向古家老族长去说媒。
至于尤家兄妹与王有龄之间,要有个人从中传话照料,他也想好了,可以拜托裘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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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丰言当然乐意效劳。
七姑奶奶和古应春也以为这样安排十分妥善。
只是一船军火,真个请托七姑奶奶保险,这件事除了她自己有信心以外,谁也以为太欠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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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机会,古应春将胡雪岩和裘丰言拉到一边说道:“小爷叔,你真的信赖我们那口子?她是‘女张飞’,你是诸葛亮,莫非有啥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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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算不敢说,打算是有的。
要我亲自跑一趟松江,我到老太爷那里去搬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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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
”古应春大喜,“真正是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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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点!
轻点!
”胡雪岩急忙阻挡,“七姐的脾气你晓得的,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我悄悄去,悄悄来,有一昼夜的工夫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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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预备啥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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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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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去。
”裘丰言说,“我也久慕‘老太爷’的名,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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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不过水路不平靖,我想走陆路,为了赶辰光我骑马去,你行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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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丰言不会骑马,无法同行,只得怏怏而罢。
及至回到屋里,只见刘鄙人正为七姑奶奶在开备办礼物的单子,芙蓉则是七姑奶奶的参赞,两人商量着说一样,刘鄙人便提笔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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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长长的一张单子,七姑奶奶接得手里看了一遍,自言自语地说:“备齐总得六七百两银子。
”接着便叫一声,“小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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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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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空?”她问,“我是说能不能抽出两天的工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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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面有难色,便先问一句:“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说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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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请你陪我回一趟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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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古应春不由得就要问:“回松江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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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拿东西,景象热了,我的单衣夹服还在家里,还有些首饰,到杭州去也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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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用不着小爷叔陪你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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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大事,我总要跟老太爷说一声。
还有,你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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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古应春诧异地,“我自己倒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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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木头人!
”七姑奶奶恨恨地说,“小爷叔是不是你的大媒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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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件事!
”古应春笑着答道,“你不说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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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这里,裘丰言大为高兴地说了句:“这一下,我也去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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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自然不懂他的话,胡雪岩便一半阐明,一半掩饰笼罩地说:“老裘跟我提过好几次,想去见见老太爷,一贯没有机会。
现在可以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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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太好了!
”七姑奶奶也问道,“小爷叔,那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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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还未曾开口,古应春和裘丰言相视而笑,神态诡秘,使得七姑奶奶大感困惑,睁圆了一双眼,直瞟着古应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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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吧!
”胡雪岩深怕引起误会,揭破了原形,“我原来就想去见老太爷,跟他要两个人,送老裘到杭州。
七姐,不是我不相信你有办法,是由于我以为这千斤重担,何必放在你肩膀上?万一出了事,五哥一定要怪我,说:‘老七是心热,干事为了朋友,不计后果。
你们怎么也不仔细想一想。
’这话我就没法交代了。
七姐,你是明白人,一定体谅我跟老裘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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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有什么!
只要把事情办通便是。
小爷叔用不着这样子来阐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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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如此包涵,胡雪岩深感欣慰。
“说你是明白人,真是明白人!
”他转脸去问芙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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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好了。
”七姑奶奶抢着答道,“一起到松江去玩一趟。
现在就挑日子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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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取了皇历来看,第二天便是宜于长行的好日子。
韶光是太局促了些,但以芙蓉在这些上头很迷信,来日诰日不走,就得再等五天。
为了迁就她,只好大家赶一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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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替我们去雇船,要大,要好!
”七姑奶奶这样嘱咐古应春。
听得七姑奶奶这一声,古应春赛如奉了将军令,答应着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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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
”刘鄙人慌不迭地站起来,“我跟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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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芙蓉开了口。
“三叔!
”她也是极匆遽的语气,“你不要走!
这里有好多事,要请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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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鄙人无可奈何地站定脚,转身答道:“你快说!
我有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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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芙蓉倒奇怪了,“忽然有要紧事,三叔,你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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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他焦急地,“姑奶奶,你就少问了,只说要我办什么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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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买点零星东西带走,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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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样。
你请雪岩开单子,我一下就回来,替你去买。
夷场上市情迟,都买得到。
买不齐的,来日诰日上午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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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见他行踪诡秘,还要留住他说个究竟。
倒是胡雪岩看不过,阻住了芙蓉,于是刘鄙人如逢皇恩大赦似的,随着古应春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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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芙蓉咕哝着说,“我这三叔,尽做些别人不懂的事。
我看不是好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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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
”胡雪岩说,“我要去看两个银号朋友,你要买点啥,我替你带来。
实在你不说我也晓得,无非胭脂花粉、衣料吃食,新奇实用的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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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我要送人的。
不过,千万不要太贵,贵的你买来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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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胡雪岩笑道,“七姐是自己人,客气一点的,听了你的话会怎么想?送人的礼,不要贵的,原来是弄些不值钱的东西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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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是这么说,”七姑奶奶向着芙蓉,“东西贵不一定好,贱的也不一定不好。
送礼全在合用,要看人会不会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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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笑了。
“七姐,你现在真的很会说话了。
”他说,“老古是好口才,总算在这上头你拜着个好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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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要拜他师傅?除非你小爷叔,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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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不要阿谀我了。
”胡雪岩一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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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了不久,刘鄙人笑哈哈地走了进来,是极得意的神色,自道是赌“花会”去了,赢了二百多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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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花会”?芙蓉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七姑奶奶却是懂的。
她不但懂,而且迷过,因而便为芙蓉阐明。
“花会”跟广东的“白鸽票”相仿,上海设局赌花会的,亦以广东省城和潮州两地的人居多。
赌法是三十六门开一门,个中两门永久不开,以是实际上是三十四门猜一门,猜中的一赔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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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赌不公正,要公正就要一赔三十三,一赔二十八,即是多占五门。
”七姑奶奶说,“后来我是想穿了,以是不赌。
这种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尤其是没有知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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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嘛!
”芙蓉这样说,“好好的良家妇女到花会里去赌博,像什么样子?输了钱,自然吵得家宅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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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只是输钱,为了‘祈梦’,败坏名节的都不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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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芙蓉大为不解,“与‘祈梦’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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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也是迷信这些花样的,七姑奶奶以为恰好借此讽劝,便从头讲起。
花会的总机关叫“总筒”,遍地所设“筒”,也有上门来招徕的,叫作“航船”。
赌法是每天早晚各开一次,称为“早筒”“晚筒”。
向例前面两筒开过的围不开,以是三十六门实际上只开三十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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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门是三十六个人,听说最初便是梁山泊的三十六盗贼巨子,但久而久之,宋江、吴用等等名字,完备改过了。
三十六个人的身份,各各不同,其余每个人有座‘本命星’,天上飞的、陆上爬的、水中游的都有,像第二十五,名叫林太平,身份是天子,本命星便是一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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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门只能挑一门,怎么挑法?这样也好,那样也好,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张,那就只好祈梦了。
梦见龙,当然押林太平,梦见黑狗,就要押第二十八罗必得。
”七姑奶奶停了一下问,“你晓得祈梦到哪里去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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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庙里。
”芙蓉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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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荒山野地的坟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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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大骇。
“是晚上?”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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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晚上,哪有白天祈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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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在坟头上?”芙蓉不断摇头,“不吓去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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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钱,胆就大了,不但是坟头上,而且越是新坟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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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由于“新鬼大,故鬼小”的说法,新坟则墓中人新去世不久,魂灵易聚,招魂的方法是用一口空铁锅,拿锅铲空铲一阵,听说幽灵就会闻声而至。
然后根据梦兆去押,百不失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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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灵不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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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灵?”七姑奶奶说,“譬如你梦见黄狗,我梦见黑狗,各押各的,总有一个不灵。
年夜家有年夜家的心境,年夜家做年夜家的梦,个个要灵,除非三十四门全开。
哪有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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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得透彻!
”对赌之一道三折肱的刘鄙人,击案称赏,“赌博全靠算!
‘触机’不敷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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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也深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那么,怎么说是败坏名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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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一个女人独自睡在荒郊野外,还有个不被人挥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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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芙蓉悚然,“这花会提及来真是害人无穷!
三叔,你也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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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这种赌是不会赌的人玩的。
迷不到我!
我不过喜好赌,要去见识见识而已。
”刘鄙人又说,“本日赢了二百多两银子,不足为奇。
遇见一桩妙事,提及来,倒其实叫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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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一说,七姑奶奶首先就高兴了。
“快说,快说!
”她捧杯茶给刘鄙人,“你说的妙事一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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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鄙人所讲的,是他在一处“分筒”中亲眼得见的一位人物。
这处罚筒,规模极大,赌客中颇多殷实富户,下的赌码綦重,个中有个富孀,夫家姓梁,行四,以是都叫她“梁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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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四太太打花会分歧凡响,专打一门。
这一门在三十六门中,名列十六,叫作李汉云。
奇的是她专打这一门,总筒中偏偏不开这一门,这样一年多下来,已经输了上万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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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她照例坐轿到了那里,由于是大户,自然殷勤接待,一盏茶罢,分筒执事便赔笑相问:“四太太,把条子交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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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会打哪一门的那张“条子”,照例是封缄的,要等总筒开出来才能揭晓。
不如此则总筒可以统计每一门下注的数目,避重就轻拣注码最少的一门开。
话虽如此,弊端还是有的。
梁四太太这时听执事问到,便愤愤地说:“钱输了,还是小事,我就不相信一次都不会中。
我总要着一次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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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四太太换一门的好!
”分筒执事说,“赌上面真是有鬼的,不开起来一定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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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开出来,我一定会中。
你看,”梁四太太便从手巾包里取出一把纸条来,“本日我打三十四门,莫非还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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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这种赌法的?”分筒执事笑道,“四太太你不想想,三十四门,只中一门,赔了你二十八,还要输四门。
这叫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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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下注有多少。
开出来是我的重门,我就赢了。
”梁四太太说,“总要中一回,我才能去世心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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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筒执事,听她的口风,这是末了一回来赌花会,平白失落去这么一个大户,难免不免可惜。
但此时亦不便相劝,只拿笔来记每一门所下的注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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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注注写完,却只有三十三门,梁四太太奇怪,凝神细想一想说道:“下轿的时候我还数过的,是三十四张条子,大概是数弄掉了一张,你们替我去找一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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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筒执事,工于心计,而且早晚从事,对付这上面的舞弊,精到极点,当时心里就打算好,这张条子就寻着了,也不能够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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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在门槛下面找到了,但分筒执事回答梁四太太却是如此:“到处找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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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就算了!
莫非偏偏就开那一门?我想,天下上没有那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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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筒一则要“统吃”梁四太太,再则怕她今日一中,嫡不来,于是便单开那一门。
分筒执事打开捡到的那张条子,看是第三十五门张九官,当即关照总筒,开出张九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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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这位梁四太太前后脚到。
”刘鄙人说,“眼看她的三十三张条子拆封,第一封拆开来便是张九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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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心急,打断他问:“这是啥道理?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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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还多呢!
你不要心急,听我说!
”刘鄙人又说,“拆开第二封,还是张九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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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封呢?”七姑奶奶问,“莫非也是张九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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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说!
一贯拆到第三十三封,都是张九官,梁四太太一共赢了一万两千多银子,一年多输下去的,一下子扳本反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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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答案揭开来,将芙蓉听得木鸡之呆,不信地说:“真想得出这种毒辣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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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梁四太太的脑筋,可以跟小爷叔比了!
”七姑奶奶不胜神往地说,“我们真想结识结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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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随意马虎,”刘鄙人说,“只要到那边那里分筒去几次,一定遇得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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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省吧!
”芙蓉赶紧劝阻,“这种花会,贻害不浅,这样子猜心思,寿命都要短几年,你既然已经戒掉了,千万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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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也是!
”刘鄙人大有后悔之意,“赌这样东西,不赌心思没有意见意义,要赌心思,真叫‘强中自有强中手’,永久不会有啥把握。
想想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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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样子说,刘三爷,你也要洗手戒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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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他的!
”芙蓉撇撇嘴,对七姑奶奶说,“我们三叔说要戒赌,总有十七八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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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鄙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七姑奶奶便为他解嘲:“虽然没有戒掉,总常常想着在戒,这就蛮难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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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难得?”门外有人在搭腔,大家转脸看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如今又溜了回来的裘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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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七姑奶奶将刚刚听来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裘丰言也对梁四太太惊叹不止,这样谈到十点多钟,古应春和胡雪岩陆续归来,船已雇好,胡雪岩所买的东西已直接送回堆栈。
他们约定第二天中午仍在七姑奶奶那里会齐,一起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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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指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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