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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朱邦《北京宫城图》
嘉靖二十九年八月,鞑靼俺答部大举南下,兵临北京城下。
这是土木堡之变一百零一年后又一次京师被围。
此战,进一步点燃了明朝堂之上的极度感情。
01.序
明代《陈伯友早朝图》
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十七日(9月27日),京师。
只管刚过中秋,朝堂之上没有一丝欢快氛围,连日来秋雨霏霏,京 城内外进一步增长了几分阴郁。
通州连续传来两封紧急疏报,让阁部大臣非常紧张。
两封疏报是通州城内的顺天巡按王忬发出的。
《沧浪亭五百名贤像》之王忬石刻像
第 一封疏报是报告北虏俺答已循潮河川南下古北口,已拥众薄关城。据他所知,潮河川有径道,一昼夜可达通州。因此请朝廷紧急处置,以备战守:
敌兵慓悍若风雨,而古北口距京师仅七舍,散布无卫戍瞭望。神京陵寝,万一荡摇,事系非小。请速集廷臣,议战守策。(《明史纪事本末•卷第五十九卷 庚戌之变》)
第二封疏报发出时,已过半夜,俺答部众溘然涌如今通州城外,营河东二十里孤山、汝口诸处。紧急之下,青鸟使缒城而下,才得以前来报警。
朝廷众臣震荡了。
五日前,俺答寇宣府不克,连续向东挺,间隔蓟镇古北口仅一百七十里。兵部尚书丁汝夔本来还在支配蓟州防守,而此时,明朝情报涌现了严重失落误。
顺天巡抚王汝孝从古北口发来奏报,说根据谍者可靠,俺答将西北行。听到王汝孝后报告后,丁汝夔信以为真,不再布防蓟州,乃至还向嘉靖奏请,大同总兵仇鸾应尽快撤军,回防大同。
不料顷刻间,俺答绕道边外,沿着潮河川,直扑蓟州,抵达古北口关城。
俺答兵马进军路线
市价秋雨连绵,道路泥泞,古北口守军都以为俺答已然西去,鞑军溘然涌现,让他们措手不及。慌乱之间,总兵官罗希韩、辽东游击许棠、保定都指挥曹世德等仓猝督军列阵。
八月十四日(9月24日),鞑军开始猛攻古北口城。王巡抚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情急之下,他一壁命城上火炮矢石下攻,一壁命守军“悉众出”。
俺答却极善用兵,他佯装正面攻城,却叮嘱消磨精骑,从间道黄榆沟一段溃墙出明军后,进行突袭。一韶光,蓟州兵大溃。
俺答兵马长驱直入,一天之内由石匣营直寇密云县,转掠怀柔,至顺义城下,他们听说保定兵驻顺义城中,当即南下,在当皇帝夜直抵通州城外。
丁汝夔十分慌张,自己轻信了王汝孝,布防完备失落误。鞑军顷刻间已到通州城下。按照嘉靖阴晴不定的性情,自己免不了一顿训斥,乃至丢官罢爵,下狱杀头。
紧急之下,他想尽快将功补过,于是,急集诸营兵城守。
然而,结果却更加令人震荡:
然是时所籍皆虚数,禁军册籍尤缺额,仅四、五万,又半役内外提督、大臣家、不归伍者;在伍者半皆老弱,涕泣不敢前。仓卒从武库索甲仗,主库寺人勒常例时时发,久之不能军。(《明通鉴•纪五十九》)
自土木堡之变也先兵临城下,至今已整整一百零一年,承平日久,京师无兵燹之祸,如今京军虚冒,仅四五万可用,又一半归提督、大臣家,一半老弱。武 器甲仗不全。“久之不能军”。
大事不好!
不得已,丁汝夔将京军窘迫如实奏报嘉靖。
西苑,青烟袅袅。
一意玄修的嘉靖
一意玄修的嘉靖,自嘉靖十八年之后就不再上朝。自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后,他常年缩在西苑,醮修打坐。朝廷日常事务交给严嵩打理。对付日常事务,阁部大臣一样平常不敢打扰自己的清修。
接到丁汝夔的奏报,“帝大惊!
”嘉靖十分恼怒,这个兵部堂上官实在是庸碌愚 蠢。
前几天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俺答将西北掠,奏请仇鸾尽快回防大同。自己当时将信将疑,让仇鸾暂住居庸,待蓟州报缓,再回镇。再后来,俺答兵马东行:
及兴州报至,遂诏鸾留壁居庸,闻警入援。命巡抚都御史王汝孝严兵守蓟镇,巩华城副总兵刘通赴天寿山。(《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四)
幸亏他当时留了一手,这几支军队才得以在近畿防护。否则就城内这些老弱病残,京师危矣!
比较丁汝夔的昏聩,王汝孝的无 能,武将仇鸾的表现,却让嘉靖面前一亮。大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
仇鸾世袭咸宁侯,十五岁继续乃祖仇钺爵位。嘉靖初年,时任兵部尚书彭泽对其刻意培养, 不仅亲自给他起名“鸾”,字“伯翔”还“延誉公卿间”(《名山藏》)。
但自成年起,仇鸾桀骜不驯,慢待自傲。嘉靖十七年(1538年),嘉靖本操持重用33岁的仇鸾,但他的表现让嘉靖大为失落望:
世宗欲征安南,使鸾为总兵。鸾至广东,挟所捧敕书,欲镇守总兵安远侯珣,以戎服匍匐见,珣不听,鸾遂劾珣。上责鸾轻傲,召鸾还。(《名山藏•卷九十三》)
朝廷征安南,嘉靖任命仇鸾为总兵。他到达广东后,却让另一位勋臣安远侯柳珣对其行膜拜之礼,为此还大吵一架,闹到嘉靖面前。嘉靖对他大加训斥,即刻召还。
后来,仇鸾任宁夏总兵,又和三边总督曾铣发生冲突,逮下诏狱。后曾铣因“复套”被杀,祸及首辅夏言。在严嵩的“帮助”下,仇鸾出狱。
在嘉靖看来,严嵩确实有两把刷子。严嵩悉心栽培仇鸾,认其为义子,在他培养下,仇鸾确实进步神速。
本年六月,俺答大举入寇大同,总兵张达、林椿战去世,一韶光大同情势危急。愤怒之下,嘉靖把宣大总督郭宗皋、大同巡抚都御史陈耀下狱,陈耀杖去世,郭宗皋谪戍辽左。
大同前哨战犹酣,在严嵩运作下,兵部推举仇鸾“谋勇可任”。于是诏复其太子太保,充总兵官,镇守大同,星驰赴镇。
仇鸾确实不负嘉靖期望,担当总兵官后,迅速稳住形势。俺答兵马汹汹,却未打破大同防线,于是东向袭扰,如今来到了通州城下。
仇鸾不仅守住了大同防线,他本人帐下有一帮能人,使他对鞑靼形势了若指掌。
俺答兵马东袭后,朝廷命仇鸾调度各路客兵,同宣府总兵赵国忠并力御虏。他率领兵马迅速东插怀来卫,相应朝廷命令。
俺答兵马从宣府东行,王汝孝轻信谍者言,认为俺答即将西窜。而仇鸾坚持认为俺答将寇蓟镇,紧急上疏嘉靖:
虏骑日东,将窥蓟镇,臣谨以便宜应援,或随贼搏战,或径趋通州,防守京师,惟上所命(《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四)
事实证明,仇鸾的判断极为精准。
此时在嘉靖心里,比起丁汝夔、王汝孝之流,这位武臣真可谓谋勇可嘉。
就在俺答部众突袭古北口当天,仇鸾再次上疏,剖析俺答入寇缘故原由,及朝廷应对之策,更让嘉靖震荡。
这个当年桀骜不驯的愣 头青,竟然有如此卓绝的见识。
02.六次求贡
俺答汗画像
在奏疏中,仇鸾先剖析了俺答节制内地虚实的缘故原由,内地墩军夜不收与北虏勾 结。而边镇将领与虏私下为市,逃民、叛将为虏所用,导致边事益不可为。
接着,他剖析道:
臣窃以为,虏中生齿浩繁,事事仰食中国,若或缺用,则必需求,需求不得,则必劫掠。彼聚而众强,我散而寡弱,彼知我之动静,我昧彼之事机。因此,每岁深入,无不得利而反。虽有良平,难与角胜。
往时,虏曾请贡,廷议未从,尚文惧虏众缺望,必将肆毒,乃乘其效顺之机,投以货赂之利,虏既如愿,边亦少宁,尚文非得已而为之也。夫通贡之事,固不可行,然与其使边臣违禁交通,利归于下,孰若朝廷大开悬赏,恩出于上,即今辽东、甘肃、蓟州、喜峰口,俱有通商之例。若皇上霈然发诏,遣人至二边,外谕虏远塞,许其市马,如诸边例,仍严立限 制,量加赏给,则彼之戴德慕义,当世世为外臣,比于军吏,自相结纳者,功相万也。(《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四)
每每读到这段笔墨,我不禁大为感慨,仇鸾作为一代弄臣记入史册,在《明史》中连个传记都未留下。但庚戌之变中,遍阅诸臣奏议,仇鸾此一议,要比庙堂之上严、徐诸臣高明太多。
俺答封贡,延宕21年才终极完成。此时仇鸾作为武臣,能看到这一点,可谓立意高远,高 瞻远瞩。
历史,便是如此吊轨。
这片奏章的中央思想,是建议嘉靖采纳封贡(通贡、开市)之议,才能从根本上肃清俺答频频犯边的危急。
要知道,能提出这个建议,仇鸾是要冒着巨大风险的。
自嘉靖二十年(1541年)起,俺答已经连续六次正式向大明提出封贡,且态度十分诚挚。但大明朝廷的处理办法,却十分不理性。
嘉靖二十年七月,俺答正式派人向明朝求贡:
北虏俺答阿不孩,遣夷使石天爵、肯切,款大同、阳和塞求贡。言其父諰阿郎,在先朝常入贡,蒙赏赉,且许市易,汉、达两利。近以贡道不通,每岁入掠,因人畜多难疾,卜之神官,谓入贡吉,天爵原中国人掠居虏中者,肯切系真夷遣之同来,果许贡,当趣令一人归报,伊即约束其下,令边民垦田塞中,夷众牧马塞外,永 不相犯,当饮血为盟誓,否即徙帐北鄙,而纵精骑南掠云。(《明世宗实录》卷二百 五十一)
按照俺答的要求,如果封贡成功,他将“约束其下,令边民垦田塞中,夷众牧马塞外,永 不相犯,当饮血为盟誓”。
时任大同巡抚史道认为“虏自弘治后不入贡,且四十年,而我边岁苦侵暴。今果恳切归款,其为中国利,殆不可言!
”,他郑重建议朝廷商榷封贡事宜。可惜当时朝堂之上,包括嘉靖本人,都弥漫着狭隘的民 族感情,末了的结论是“虏多诈,其请贡不可信”,予以谢绝。
第二年闰五月,俺答再次叮嘱消磨使团款大同求贡。这一次,大同巡抚龙大有直接掩杀青鸟使:
大有遂掩以为功,令墩军诱三人者上墩,縳天爵而杀受秃等,以首虏报,猥言以计擒之。(《明世宗实录》卷二百六十二)
这位被杀青鸟使石天爵本是汉民,为明、蒙和平奔波,却被无情 杀害。明廷竟还对龙大有加官进爵。《明世宗实录》编撰者非常惋惜的说道:
于时本事儿即欲勿许,亦宜有以待之,乃不为长虑,却顾遽杀其信使,夸年夜功伐,苟恍目前。 (《明世宗实录》卷二百六十二)
杀使事宜影响极为恶劣,俺答“大愤怨,遂不待秋期,即以六月悉众入寇,大掠山西,南及平阳,东及路、沁,悉如天爵语。每占领村落堡,屠戮极惨”。此后四年连续仇杀。
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五月,经由四年音信断绝 后,俺答第三次叮嘱消磨使团款大同左卫塞求贡。
款双庙山墩,投番文,言俺答选有白骆驼九头,白马九匹,白牛九只,及金银锅各一,求进贡议和,自后民种田塞内,虏牧马塞外,各取信誓,不许出入行窃,大段如曩时石天爵所称者。(《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十一)
可以说,俺答表现出了一代豪杰的博大肚量胸襟。明廷无理在先,经由四年仇杀,他仍能坚持求贡。而且这次他的诚意更足,用的是蒙古族的九白大贡,这是蒙族最盛大的礼节。后世蒙古各部完备臣服清朝,每年即上九白大贡:
崇德三年,三汗并遣使入朝,定各贡白马八,白驼一,谓之九白之贡,岁以为常。(《清文献通考.舆地二四》)
这样满满的诚意,再次被挥霍:
墩卒纳之,会总兵官巡边,仆人董宝等狃石天爵前事,遂杀三人者,以首功报。(《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十一)
时任宣大总督翁万达,是嘉靖朝乃至全体大明朝见识卓绝的名臣。他得知青鸟使被杀后,随即向朝廷上奏:
北虏在弘治前岁入贡,于时疆圉稍宁,自宣府虞台岭之战,我师覆没,自是,虏轻中国,贡道不通,陵犯日棘,盖已四十余年矣!
嘉靖壬辰,小王子复自致书求献方物,竟疑沮中止,迩年石天爵之事,彼以好来,所当善应,始既漫然答之,终复诈诱斩之,大失落夷心,横挑巨衅。臣尝痛恨当时边臣之失落计,乃今彼酋复遣使扣边,卑词求贡,虽夷情诡秘,反覆叵测,在我当谨备之而已。王者之待戎狄,来则勿拒,至于权时施宜,察形行间,又兵家以是收全胜者,讵容脱误,致有后艰。……今归我汉 人,遣彼族类,执物示信,恳托墩军为其通款,借曰不许,犹当善其词说,遣之,乃既置夷使于墩台,纳归人于境内,又从诱而杀之,此何理也?曲既在我,必且愤怒恣睢,弯弓报怨。将来纵有畏慕威德恳切,亦必疑虑回皇,重以今日之事为戒矣!
(《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十一)翁万达极力主见,对擅杀青鸟使的凶手亟正 法典,榜之塞上,明告虏酋以朝廷之意。而昏聩的兵部竟然覆议为“虏黠诈,未可信,宜贷各官罪,第令严兵待之”
潮安翁氏1935年《稽愆集》之翁万达像
俺答得知大明尚有翁部堂这样的有识之士,不计前嫌,于当年七月再次向翁万达递交请贡文书,在文书中,俺答乃至将蒙古内部纷争黑幕如实相告:
虏酋俺答阿不孩,递至有印番文一纸,且言欲自到边陈款,及据降人供报虏中,称俺答知打卦看数,见把都台吉满官填等,龙年抢广昌,蛇年抢阳和不利,说羊马年乃彼旺相,进贡时候又称进贡事若迟,恐把都出其东,吉能出其西,有坏大事。
为表诚意,俺答与兀慎娘子司帐入贡,禁所部劫掠,其堂兄吉能(吉囊)欲入寇,他还差人往谕,止令勿抢。
翁万达极力匆匆成封贡,他信心满满,自认为“更事久,帝深倚之,所请无不从”,以为嘉靖也定能赞许他老成谋国之策。
然而,此时朝廷高下一片喊打喊杀,嘉靖末了的决定是“虏氛甚恶!
其令万达申饬所辖诸将,整兵严备,相机出塞剿杀”虽然五次封贡不成,但明朝毕竟有翁部堂在,次年俺答第五次通过翁万达递交请贡文书,这次诚意更足:
其先祖父俱进贡,今虏中大神言羊年利于取和,俺答汇合保只王子、吉囊、台吉、把都台吉四大头目,切磋求贡,若准,彼进黑头白马一匹,白骆驼七只,骟马三千匹,求朝廷白叚一疋,与大神挂袍、麒麟、蟒叚等件各头目穿用、边内种田、边外牧马,夷汉不相害,东起辽东,西至甘、凉,俱不入犯。今与中国约,若达子入边墙作贼,中国执以付彼,尽夺其人所畜马,以偿中国,不服则杀之;若汉 人出草地作贼,彼执以付中国入罪,不服亦杀之,永 远为好。(《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二十二)
也便是,俺答这次搜集了鞑靼紧张部族头 领,约定求贡,东起辽东,西至甘、凉,俱不入犯。
翁万达给朝廷奏报中说“虏自冬春来游骑信使,款塞求贡,不下数十余次,词颇恭顺”。
而经朝议末了的结果,竟然是“黠虏节年寇边,罪逆深重,边臣未能除凶报国,乃敢听信求贡,诡言輙骋浮词,代为闻奏,殊为渎罔!
其令总督官,申饬镇巡诸臣,协心殚力,严兵防御,有执异阻挡者,参治之。通事人役,违法启衅者,处以重典。”此时,首辅夏言谋划复河套,对这样已到嘴边的和平果实,视若罔闻,损失了最好 的机会。
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三月,俺答作了末了一次努力。只管嘉靖敕令“有执异阻挡者,参治之”,翁万达公忠体国,仍旧代为陈奏,再次未果。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初,为封贡奔忙叫嚣的翁万达丁父忧去任,和平曙光就此破灭。
六月二十五日(7月9日),俺答大举反攻袭击,“其精兵戴铁浮屠,马具铠,刀矢铦利,望之若冰雪。然不轻与我战,即余骑足扼我矣。”总兵官张达、副总兵林椿战去世。
顺带指出,这次大同失落事,另一位嘉靖朝名臣难辞其咎:
嘉靖庚戌,虏十万骑入云中。总兵张达、副总兵林椿皆骁勇善战。御史胡宗宪夜饮醉,趣二将击贼。达谓有伏兵,夜出不利,请待旦乃发。胡大怒,将劾之。达不得已,以二百骑夜出,至红寺堡,大虏围之数重,与椿皆力战去世,败所去制府二百里。胡上书为二将请恤典,而匿其发纵状。(《涌幢小品》卷十七)
胡宗宪饮酒误事,干涉军中事务,敦促二将出击,导致中伏惨败,二将牺 牲。
明人绘《胡宗宪五十岁生日像》
败讯传来,嘉靖震荡之余,重办了大同督抚。他或许惦记起翁万达的好处来,若翁还在,俺答大概率是不会大举兴师的。
国难思良将,次月嘉靖就决定对翁万达夺情,起复宣大总督。但翁万达家广东潮州府,万 里关山,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让兵部左侍郎苏祐暂代总督。
而翁万达几次再三奏请的封贡,潜移默化中对嘉靖产生了影响。
以是,当仇鸾的奏疏呈上时,嘉靖顿时像创造了新大 陆。没想到昔日桀骜不驯的武臣,竟然和大明砥柱翁万达契合。
这个仇鸾,值的大用!
他随即对仇鸾的奏疏指挥:
此疏所言短长,不但一时、一镇可行,兵部即详议奏闻,毋得推避。” (《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四)
此时,嘉靖心中,已然方向许可俺答封贡。
然而,风云突变,三日后,俺答兵临通州城外,朝堂之上愤怒感情飞腾。这个火花随即被掐灭。
嘉靖很愤怒,如果诸臣中多几个翁万达、仇鸾这样的贤臣,京师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大敌当前,现在还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度过当前危急。
庙堂之上,亟需商榷退敌之策。
03.庙堂决策
明代《徐显卿宦迹图》册之“皇极侍班”
俺答袭扰通州,驻扎白河以东二十里,尚未西渡,京城已经戒 严,尚有备御韶光。
在阁部大臣商榷下,防御策略紧张有序进行着。
首先,加强京城九门防守,朝廷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守京城九门。在严嵩建议下,嘉靖用定西侯蒋传、吏部右侍郎王邦瑞,总督九门防守,给旗牌令,以军法从事。在京大小文臣中,有知兵者,悉听兵部尚书丁汝夔委用。
其次,招募可用兵力。命都御史商大节督科、道官,募民间材力者,苍头、义军近四万人,及坊甲保伍。同时集天下应武试者千余人,分从诸大臣策应。
第三,诏大同总兵仇鸾引兵发居庸,亟前御虏。征蓟镇诸路及河南、山东兵入援。
末了,增强通州防御,守卫京城门户。此时甘肃巡抚王仪正在京师,朝廷派王仪率京兵往援。
当日,保定巡抚杨守谦已率五千精兵入援,到达良乡,仇鸾两万大同兵本在居庸待命。朝廷命保定兵列阵东南崇门文外,大同兵列阵通州白河西岸,听调副总兵朱楫率兵马列阵后来的彰仪门附近(彰仪门属于外城,此时尚未培植)。
明代《北京城宫殿之图》
所有这些方法陆续履行,“城中民气稍安”
然而,明眼人就能创造,丁尚书果真是鼠目寸光。客兵全部集中于京师南面,戒备通州方向。俺答只能从通州方向反攻袭击京师么?
第二天,俺答仍在白河以东劫掠,已间隔京城仅二十里。仇鸾兵马抵达通州,与俺答隔白河对峙。随后河间、宣府、山西、辽阳诸将各以兵先后至,凡七镇五万余人。
勤王之师陆续到来,京城彷佛已保无虞,朝堂诸臣松了口气。兵部认为城外有边军已足以搪塞俺答,宜移京军入备内衅。
丁汝夔脑筋轻微开了点窍,他让杨守谦、朱楫的兵马,营于东直门外,可以戒备俺答部众从多个方向反攻袭击京城。
边军布防图(彰仪门为外城城门,庚戌之变后培植)
由于俺答入犯,京师城外及近地居民拥入,昼夜不绝。守城大臣竟然关闭城门,隔绝内外。嘉靖命礼部尚书徐阶,传谕九门防守官,虏未至,不得先闭关以自困,勿玩勿怯。
八月十九日(9月29日),俺答兵马已在白河东盘旋了三天,只是在附近村落落劫掠,并无渡河西犯迹象。
数日以来,京军、边军聚 集京城。城外百姓不断涌入, 导致粮食紧缺,米价顿贵。锦衣卫掌卫事右都督陆炳向嘉靖上奏,大虏睥睨通州,未即渡河,所依赖的便是仇鸾军两万人。但目前相持已久,远卒饥疲,馈饷不继,可为寒心。兵部应发兵应援,户部应发银充饷。
大虏当前,朝廷才创造户部根本没有准备充足的粮饷。于是,嘉靖严厉斥责户部尚书李士翱,不以国事为重,各营兵马至此数日,粮草不敷,竟无善后之策,停俸戴罪,即日计处兵食,运送各营。
然而,此时朝堂之上,有人已开始放松当心,他们认为这次俺答只不过在通州城外劫掠一番,京城内外,边军、京军已布防严密,虏军定不敢来。
更恐怖的是,兵部探报信息再次涌现了严重失落误:
寇薄通州,城中所遣侦卒出城不数里,道遇伤者辄奔还,妄语诳汝夔,既而言不雠,汝夔弗罪也,募他卒侦之,亦如前;以故敌之众寡远近者不得知。(《明通鉴•纪五十九》)
侦察兵谎报信息,导致兵部对俺答兵马远近、位置信息的判断涌现了严重误判。朝堂之上涌现了盲目乐不雅观的感情,有人已经认为虏军很快北归。
陆炳在上嘉靖的奏章中,乃至建议蓟镇守臣应该准备在北虏北归时遮击之。而嘉靖的反应是:“深然之”。
只能说,他们想得太美了。
八月二旬日(9月30日),打脸时候到来了。
北虏已在通州城外逡巡四天。朝堂上认为扼北虏于通州的声音越来越多。
这一天,朝廷一壁商榷如何加强通州的防守,将俺答兵马阻挡在白河以东,一壁开始查参古北口主客兵将纵贼入境的任务人。同时,嘉靖命户部发米五万石,每石定价银五钱,救援城中百姓。
这天下午,俺答兵马溘然渡过潞河:
这天晡时,虏自通州渡河西向,前锋七百余骑至安 定门迤北教场,仇鸾、徐珏邀虏后,骑于白河孤山,斩首十三 级,夺马十匹。
俺答兵马渡河后,绕过明军南部防线,向西北方向杀去。当虏军靠近东直门时,在东直门守卫的杨守谦离虏营最近,他认为自己兵力软弱,坚壁不战。俺答还抓了执御厩中官八人而去(《明史纪事本末》)。
关键时候,守在通州白河以西的大同兵表现骁勇,仇鸾亲率兵马快速追赶,在孤山一带与虏军大战,按照《明实录》的说法,“斩首十三 级,夺马十匹”。
仇鸾的大同兵敢于同虏军决斗,延缓了俺答兵马的速率,即便如此,俺答的先遣力量已抵达京师东北门安 定门外的教场。
丁汝夔之前的支配都落空了,京师再次震撼。
第二天,虏兵在京师西北、南部开始大范围袭扰。
虏大众薄都城,分掠西山、黄村落、沙河、大小榆河等处,畿甸大震。
俺答袭扰路线
慌乱之中,兵部调集京军连营城外御虏,根本无法有效阻挡。城外边军互不统属,乃至相互争斗。
嘉靖已对丁汝夔出离愤怒,他的所有支配,毫无章法,料敌完备缺点,实在是罪不可赦;朝堂诸臣献策,也未能判断俺答方向。入援边军中,杨守谦竟然作壁上观,实在可恶。
截至目前,只有仇鸾简在圣心,能替他分忧。大同兵自孤山还至东直门外,乃至献上虏首六级。
嘉靖身边的心腹陆炳也一贯认为,仇鸾可当中流砥柱之任,“争誉鸾”。
于是,嘉靖下旨:
以仇鸾为平虏大将军,节制诸路 人马,文官三品以下,武官副总兵以下不用命者,俱许以军法从事。升杨守谦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协同提督内外诸军务。
这是一个非比平凡的决定。嘉靖踢开了兵部,将节制边兵的重任授予仇鸾。等待丁汝夔的,便是下诏狱了。
这一天,俺答派昨日捉住的内侍杨增入城,向朝廷解释,他的哀求仅是求贡。
谙达踞坐帐中,语曰:“若归见天 子,好为我致书!
”乃以谩语求入贡,解送归。(《明通鉴》)西苑的罄敲响了。
嘉靖紧急召见内阁大学士嵩、李夲、礼部尚书徐阶。
嘉靖刀切斧砍问三人:“今事势如此,奈何?”
严嵩作为内阁首辅,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宽慰圣心:“此抢食贼耳,不敷患!
”严嵩
兵临城下,劫掠京畿,首辅竟然说他们是“抢食贼”。
这时,一个武断的声音传出
“今虏在城下杀人纵火,岂可言是抢食?正须议以是御之之策。”
严嵩吃惊的看着徐阶。他本日是怎么了?
徐阶可是自己的超级迷弟啊!
前不久,他还为自己的学士像写赞词,那些吹捧之词连自己都以为酡颜:形臞而泽,洵粹美之内涵,气清而劲,凛刚贞之天植,正眸平视,秉明照以无私;竦立敛容,履贵盛而思抑。拳拳乎兴治建功之心,翼翼乎履绳蹈矩之实,亮天之工,庶绩以之咸厘;定国之是,众志由之不惑。闻望重乎圭璋,忠实贯乎金石。噫!
古有大臣俨然正色,兹惟吾介翁之为德欤!
(《钤山堂集》卷四十)去年仲春保举阁臣,自己还特意推举了徐阶,只是皇上未用。
以往在朝堂之上,徐阶每每附和自己的见地,如今他竟然和自己公然唱反调?
嘉靖同样盯着徐阶,这个短小精悍的礼部尚书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卿言是!
”徐阶
然后嘉靖再问三人,“此事当何以应之?”
严嵩说:“此礼部事!
”,封贡外交是礼部专职,既然徐阶强出头,那你来处理好了。徐阶缓缓说道:“事虽在臣,然关系国体重大,须乞皇上主见。”
以往俺答求贡六次,均是嘉靖亲自反对,生杀予夺,断自宸衷。
嘉靖以为徐阶和严嵩一样推诿,不高兴的说道:“正须大家商量,何得专推与朕?”
哪知徐阶并非推诿,早已准备对敌之策:“今虏驻兵近郊,而我战守之备,空空如也。此事宜权许以款虏,第恐将来哀求无厌耳。”
也便是如今战守无策,不如暂且许可俺答封贡哀求。
嘉靖说道:“苟利社稷,皮币、珠玉,非所爱!
”徐阶随即答道:“止于皮币、珠玉,则可矣,万一有不能从者,则奈何?”
此中有深意。徐阶的意思是,如今俺答兵临城下,纵然容许其封贡哀求,也要期待机遇,否则城下之盟,俺答很可能提出超出封贡的过分哀求。
嘉靖明白个中深意,他的反应是:“上悚然”:“卿可谓远虑!
但是,当何如?”徐阶缓缓提出自己的缓兵之计:
言其书皆汉文。朝廷疑而不信,且无临城胁贡之理,可退出大边外,另遣使赍番文,因大同守臣为奏,事乃可从,如此往回之间,四方援兵皆至,我战守有备矣!
(《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四)徐阶的计谋是答复俺答,说他们的文书都是汉文,须要发正式的蒙文文书,同时大军退出边外。若俺答赞许,往回之间,各地勤王之师皆至,战守有备。
嘉靖大为感慨,阁部大臣中,临危不乱,尚有徐阶!
他赞许的说道:“卿言是!
还出与百官议之。”,直接超越内阁,让徐阶集朝臣切磋。严嵩失落了面子,这是徐阶第 一次公然顶撞自己,而且是如此重大场合,以前实在是太鄙视他了。
他以为要夺回场子,于是提出:“今中外臣民咸望皇上一出视朝,拨乱反正。”
嘉靖说道:“今亦未至于乱!
朕不难一出,但嫌骤耳。”。他对严嵩已相称不耐烦了。严嵩不敢再多嘴。嘉靖寡恩薄义,若自己再坚持,将陷于不测。
徐阶却赞许严嵩的主见,附议道:“中外望此举已久,今一出,如久旱得雨,何嫌于骤?”
嘉靖听后,稍思少焉,竟然赞许了,但很不宁愿。
于是,诸臣退出。徐阶马一直蹄调集百官 切磋。
在这场西苑高层决策上,徐阶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主角,而首辅严嵩沦为看客。
严嵩感到了一丝惶恐。当年自己寄托夏言,步步高升,末了取而代之。如今这个华亭徐阶,溘然一改唯唯诺诺形象,颇得圣意,他意欲作甚?
徐阶调集群臣,商量能否容许俺答求贡要求。朝堂之上,一时繁盛热闹繁荣,无人能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徐阶无奈,只有将众人和稀泥的见地搜集呈报预览。
他正准备具名,这时有人出班,抑扬抑扬的提出反对见地:
公独出班,大言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且既许贡,则虏必入城要索不巳。即内外夹攻,胡以御之?”徐公曰:“足下必有退虏奇书。”公曰:“为今之计,烦为请主上出御正殿,下诏引咎,录周尚文之功,以励边帅;释沈束之狱,以开言路;轻损军之令,重赏功之格,饬文武百司为城守,遣官宣谕诸将,监督力战,其它无可为奇画者。”(《国朝献徵录》卷十七)
此人乃国子监司业赵贞吉,从四品。
赵贞吉,字孟静,号大州,四川内江人。此人和徐阶一样,也是阳明心学弟 子,但此人从前爱慕学术,满怀出世精神,不愿科举、出仕。在父母哀求之下,他才勉强兼修出世业,习静古剎,一举中进士,进入仕途。因此,他比徐阶小五岁,但进入仕途却比徐阶晚很多。
徐阶感到振奋,赵贞吉如此出彩发言,实在于己心有戚戚焉。
所有这一 切,都被嘉靖暗中派出的中官如实记录,并向西苑申报请示。
廷议结束后,赵贞吉就被调集到左顺门,寺人关照他,皇上让他即刻手书退敌善策:
令手疏便计以上。贞吉因请急遣近侍有才猷辩博官一员,同锦衣卫官,诣诸将营中赏军,勉励士气,仍许开损军之令,令将士、义勇、军和颜悦色等人自为战,但得一首领,即赏银百两,逗遛不雅观望不战者,诛无赦!
(《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四)赵贞吉提出两条:赏赐将士,奖战罚退。
奏疏入内,嘉靖看后,嘉其壮猷。随即升贞吉左春坊左谕德,兼河南道监察御史,给赏功银五万两,入各营,宣谕褒奖将士。
赵贞吉领命后,去西苑直庐拜会严嵩,请他按照圣上旨意安排人手。而严嵩正在气头上,避而不见。
赵贞吉正怒叱门者,此时严嵩义子、通政赵文华来拜会严嵩,看到赵贞吉怒斥门人,好言劝解:“公休矣,天下事当徐议之。”
贞吉盛气凌人:“汝朱门犬,何知天下事?”
这无异于人身侮辱了。此时的赵贞吉气傲性刚,义形于色,全然不顾官员体统。
严嵩大恨。既然你如此英雄,那你就独身只身出城宣谕、赏金好了。
04.兵退之后
明代《送朝天客归国诗章图》局部
八月二十二日(10月2日),嘉靖出御奉天殿,多年来,百官首次见到他们的天 子。
他们一贯等到下午时分(晡时),嘉靖才慢悠悠的涌现。
升座后,他直接命徐阶奉敕谕至午门,由鸿胪官宣读,对群臣进行了训诫。
嘉靖随即对兵部尚书丁汝夔进行严厉斥责,说他举措周章,毫无善策。吏部官员提出应该尽快起复曾历边方,夙娴兵略的大臣,如杨守礼、刘源清、史道、许论等。嘉靖准奏,即刻启用。
丁汝夔感到皇上很快就要责罚自己,主动申请出城督兵御虏,以侍郎谢兰暂理部事。嘉靖很不客气说道,本兵专职责居中调度,这种行为是推诿任务。丁汝夔吓得赶紧闭嘴。
科道官员提出,九门昼闭,不便军民,且示虏以弱,城外百姓避虏至城下者,俱不得入。嘉靖又把守门大臣痛斥一顿。
接着,嘉靖又把户、兵、工三部官员痛斥一番:“兵粮、器,具漫不经理,其各令陈状以闻”。
这场兵临城下的朝会,成了嘉靖的训斥、发泄大会。大臣们在胆颤心惊中经由了一天:
降敕切责诸大臣,还宫。群臣就午门跪听宣敕,皆惴栗,计有处罚。迨散,门且下键矣。
八月二十三日(10月3日),徐阶正式奏上廷议结果:
虏酋悖逆 天道,犯我郊畿,虔刘公民,蹂践地土,揆之大义,所当必诛,今虽称臣求贡,然信使不入,表文不具,且其文书皆汉字,真伪不可知,臣等以为求贡必不可许!
宜且遣通事赍敕谕虏酋,如果悔罪求贡,则当敛兵出境,具表款塞,听朝廷处罚;如驻兵境内,哀求速赏,则惟有励将集兵,以大兵致讨,必使匹马不返,以洩神人之怒。嘉靖指挥:“虏酋入犯,神人共愤,如议,集兵剿杀,不得轻信伪书,致堕虏计。”
朝廷随即将廷议结果关照俺答。
但根据蒙古史料,俺答汗大概未猜透明朝君臣的花花肠子,他以为大军撤到边外,双方就可会谈封贡事宜:
其后汉国大明汗慑于普尊阿勒坦汗之威名,派来名为杨兀札克之人,谓:‘相互为害不能杀绝斩尽,故不如和好往来买卖通贡。’派名为阿都兀齐者偕同来使前往,将大军撤至墙外开始会商,以三万户分别进兵逼和,取得极多田赋之后而回还。”(阿勒坦汗传》)
俺答满怀希望的答应撤军。
于是,嘉靖开始对朝臣进行清算。
危急期间,王仪率领的通州京军凌虐大同军,逮系,巡按御史王忬守通州有功,升右佥都御史,代仪;
侍郎杨守谦、尚书丁汝夔,锦衣卫逮系,午门外讯鞫。
丁汝夔非常慌张,他这些战守支配,可都是首辅严阁老的面授机宜。当初城防支配,他向严阁老请教,严阁老主见以“守”为主:
嵩曰:“塞上败或可掩也,失落利辇下,帝无不知,谁执其咎?寇饱自飏去耳。”(《明史•卷九十二》)
如今主上赫然年夜怒,刀下之诛势不可免。
他再次向严嵩求救。严嵩依然老神在在:“我在,必不令公去世。”
八月二十四日(10月4日),俺答信守承诺,退兵。自八月十七日起,寇掠内地凡八日。
仇鸾奉命守卫万寿山历代皇陵,戒备俺答兵马袭扰。
越日,京师解严。兵部侍郎王邦瑞请蹑虏归路击之。嘉靖允准,命令诸将截杀。
明代骑兵图像
答应撤军后议封贡,别人刚一撤,就追击截杀,这就十分不隧道,有失落天 朝体统。
当日,嘉靖对赵贞吉杖五十,降边方襍职用。
按照《明史录》的说法,严嵩刻意难堪赵贞吉,未派人护送他护送银两出城。由于诸军分屯城外者,相去各数里,赵贞吉租赁民车,载着银子送到大将军仇鸾驻地,希望他帮助分发,但仇鸾谢绝。赵贞吉贞吉计无所出,恐后时,只能颁敕巡城外,偏谕诸营,银两未分发。
而按照《国朝献徵录》的记载,他独单骑出城,先到总兵仇鸾营,次过诸将,宣旨勉励、付赏功银,只有赵国忠一营驻沙河,北虏隔绝,嘱托仇鸾传谕,隔日赵贞吉复命,说已经完成,但仇鸾故意推迟上奏韶光。
嘉靖认定赵贞吉是措辞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只会夸夸奇谈。于是,诏锦衣卫逮杖、落职,补广西庆远府荔波县典史。
此时的赵贞吉在严嵩这些老狐狸面前,还是官 场嫩鸟。这些惨痛的教训,让他快速发展。
八月二十六日(10月6日),仇鸾一马当先,紧追俺答。俺答兵至白羊口,溘然分兵一半向东折返,大同兵惊惶失措,两军对垒,明军去世伤千余人,仇鸾差点被活捉:
虏以白羊道狭,恐我军邀击之,遂掣其半,由高崖口、镇边城等处,半由昌平东北古北口旧路出,鸾军不虞虏东返,猝与虏遇,皆不战而溃,去世伤千余人,鸾几为所获,以禆将戴纶、徐仁救得免。
当日,丁汝夔、杨守谦处斩。法司本按失落误军机律,讯断秋后处斩,但嘉靖认为两人去世有余辜,匆匆所司行刑。
汝夔临刑,始悔为嵩所卖。
四天后,玄月月朔(10月10日),俺答军从张家口、古北口两路出边。
05.出尔反尔
南博本《北京宫城图》中的三大殿和乾清门
俺答撤军,留下一地鸡毛。
大明朝廷赫然创造,偌大的京军十二营,已千疮百孔,陵京守卫,虚弱不堪。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少有的耻辱,一百年前土木堡之变也先围城的情境再现。
当年,先人英宗天子尚能以王振为借口;如今俺答薄城,自己如何向先人、天下交代?难道说文恬武嬉,天子昏庸?
这种局势,必须改变。
玄月初五(10月14日),受到刺 激的嘉靖,虽还不离西苑,但在强烈的屈辱感下,做出了打破常规的改变:
上奋然谋击虏,定兵制,改十二团营为三大营,以鸾为都督使。吏部右侍郎王邦瑞为兵部左侍郎兼右都御史,协理之。故翰林编修赵时春、主事申旞、知兵事,起添注兵部主事为廵视,凡鸾所言上,上无不从者,赐范金图书,得密论事。(《名山藏•卷九十三》)
他把京营十二大营改回三大营(五军、神枢、神机),一改文臣为主的局势,力排众议,任命仇鸾为戎政,总督三大营,兵部尚书王邦瑞为副,以期事权归一。
同时,嘉靖又统筹京师附近防卫,设置经略蓟镇大臣(蓟辽总督),经由廷推,命工部左侍郎孙禬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蓟州军务,节制河间、真、保、辽东兵马,任首任总督。
仇鸾作为武臣,成为嘉靖新晋宠臣。凡鸾所言上,无不从。嘉靖御赐范金图书,上面写着:
朕所重唯卿一人,得密启奏进。
“所重,唯卿一人”,这可是现任首辅严嵩、前任首辅夏言都未曾得到过的信赖。
十月初三(11月11日),嘉靖再次敕令,凡宣大、蓟辽偏关、延绥等处,悉听节制,以便统调人马。
京兵、边兵,俱归仇鸾统帅,这是大明开国以来武臣少有的高度。仇鸾迎来了他的人生顶点。
严嵩本来还挺高兴,自己的义子竟然能得到皇 帝如此信赖,可以和自己、陆炳合资对付徐阶。
很快,严嵩创造了非常:
已而鸾挟寇得帝重,嵩犹儿子蓄之,浸相恶。嵩密疏毁鸾,帝不听,而颇纳鸾所陈嵩父子过,少疏之。嵩当入直,不召者数矣。嵩见徐阶、李本入西内,即与俱入。至西华门,门者以非诏旨格之。嵩还第,父子对泣。(《明史》)
仇鸾乃勋臣之后,本就野心勃勃,久不欲居人下,如今简在帝心,严嵩仍旧以儿子蓄之,仇鸾开始更大的谋划:倒严。
他开始将严嵩父子恶行暴露在嘉靖之前,嘉靖也开始疏远他们,以至于“父子对泣”。试想嘉靖朝,只有严嵩让别人流血堕泪,什么时候别人能让严嵩堕泪?
嘉靖授予仇鸾生杀大权,希望他刷新营军,整顿兵马,予北虏一大创。然而此后两年,仇鸾找了各类借口,却未有寸功。
逐渐的,嘉靖创造,仇鸾彷佛只会纸上谈兵。
嘉靖三十年三月,俺答再次扣关求贡,宣大督抚苏祐奏请允准。嘉靖讯问严嵩,严嵩知道封贡是仇鸾等人主导,开始掺沙子、和稀泥。在他建议下,嘉靖许可开市,但开市频率从一年四次减为一年两次。
即便如此,许可开市的,让朝廷高下反对声一片。兵部车驾司员外郎杨继盛,奏乞罢马市,洋洋洒洒数千字,力陈开市十不可,开市之议五谬。
清人绘杨继盛朝服像
杨继盛便是五年后上疏嘉靖,力劾严嵩“五奸十大罪”的那位名臣,负海内重望,徐阶得意学生,文章、节义赫奕古今。
在他看来,通贡与奸臣一样误国,通贡即是通虏。
历史的吊轨,每每让人不胜唏嘘。节气之臣如果方向涌现缺点,对历史的逆浸染将更显著。
在他身后,闪现着徐阶的影子。
在巨大的争议声中,当年四月,朝廷开马市于大同镇羌堡,俺答部落夷众,共易马二千七百余匹,俺答贡谢恩马九匹;五月,宣府设马市于新开口堡,共易马二千余匹。汉、夷共受其利。长城内外,大有和平之势。
七月,俺答执明朝妖叛萧芹、吕明镇及芹子萧得玉来献,再次表达对朝廷诚意。
然而,杂音却越来越大。
主持开市的督抚大臣史道、苏祐,感想熏染着朝廷的大水滔天,开始畏畏缩缩。
八月,俺答向大明再次提出开市、册封。他在表文中,对去年犯京师认罪,乞赐职役、诰命。嘉靖严词谢绝,并撤换史道。
俺答满心诚意,换来了还是绝情。《明实录》这样评价:
自是,虏谓中国不敷信,复时时剽掠境上,然嗜马市利,未肯公言大举,边臣亦与之互易不绝,以中其心。大叚畏而㗖之,无复前时制驭覊縻之略矣。既逾年,虏好复绝。
明朝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可言。
当年十仲春,俺答再次入寇。
越来越失落宠的仇鸾,再也不敢坚持开市之议。按照《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嘉靖三十一年三月,仇鸾密疏请止马市,嘉靖应允。
与此同时,在多次方案出击无果后,嘉靖逐渐对他失落去耐心。
嘉靖的心腹陆炳,丙戌之变中曾极力推举仇鸾,也开始对仇鸾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
仇鸾得宠后,桀骜不驯的老 毛病又爆发了。呵斥勋亲贵胄,凌 驾严嵩父子。连陆炳也一起得罪。
按照《明书》的记载,仇鸾得罪陆炳缘由,实在离奇:
鸾前督师广东,过杭,继娶甚嬖,两家互内饮,妻归,骂鸾曰:“汝自夸富贵,乃陆媪饰首奇丽,我勿逮远甚,令我愧见酒保。”鸾惭,借其饰,令锻工效之,感骇愕,谢不能,盖得之西域鬼市,非世所有也。鸾乃令勇士二人劫取,炳尝早起坐室中,士透帘而下夹立,觉有异,谓曰:“汝何讐到此,任汝所需,勿害我”,曰:“无他,夫人饰多少件安在,此瑶池故物,奉令来取,幸勿靳,且勿疑也。”出与之,蹑簷去,寂无人声,心知鸾所使。(《明书》卷一百五十六)
这则记载有些匪夷所思。仇鸾桀骜不驯,为了几件首饰,竟然派人到锦衣卫指挥家里入室抢劫。其真实性,实在存疑。
但真正给仇鸾致命一击的,竟然是已入内阁的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徐阶。
嘉靖三十一年夏,仇鸾回京后,嘉靖逐渐起了狐疑,贰心不自安,背上疽发。八月,俺答再次谋犯喜峰、古北诸口,仇鸾申请带病赴军,嘉靖不允。就在这个当口,徐阶脱手了:
大学士徐阶因密疏鸾通虜误国状,上览之大惊,命掌锦衣卫事都督陆炳密访,炳素恶鸾,常使人微伺鸾动静,及其旁边用事者,行财铢两之奸悉知之。
徐阶向嘉靖申报请示了仇鸾勾 结俺答的罪状。嘉靖感到非常震荡,两年来这个最得圣心的宠臣,竟然是个二五仔。
于是,他急命陆炳密访仇鸾罪状,同时命成国公朱希忠没收其大将军印信。
仇鸾去世时非常悲惨。成国公朱希忠直接破门而入其卧内,宣告旨意,没收印信。仇鸾本已并入膏肓,听到旨意,受到惊吓,惊悸而亡。
仇鸾去世后四天,陆炳将之前准备的仇鸾的黑材料,再加上新的猛料,呈报嘉靖。
根据《明实录》记载,陆炳给仇鸾致命一击,让他永 世不得翻身。
陆炳将庚戌之变的罪过,全部推到仇鸾身上。这里的记载颇有些扑朔迷 离:
鸾且去世,前一日,炳欲发其事,恐按验无实,乃阴令人訹鸾仆人时义、侯荣,令亟逃虏中避祸,不然且擒,义等信之,各逃,至中途,炳遣人遮缚之,乃悉发鸾“初镇大同,与虏私通,要约虏货币诸物,虏亦遗鸾箭纛,持此为异日不犯大同信契。义等各承遣往来,今惧事发,逃入虏中,欲勾 引入犯”状,具以上闻。
陆炳担心“按验无实”,计擒仇鸾的心腹时义、侯荣,在他们叛逃北虏路年夜将其抓获。
经由审讯,仇鸾自任大同总兵起,就讹诈朝廷,他用重贿换取俺答不犯大同,而东犯蓟镇,直接导致庚戌之变。而在城守北京期间,他杀降冒功,凌虐郊野平民。
为了把勾 结北虏做成铁案,陆炳乃至“侦查”到,俺答以箭纛作为信物,送给仇鸾。
这下,仇鸾就去世无葬身之地了。勾 结北虏,引发庚戌之变这一百年不遇的国耻,这是万去世之罪。
十几年后,导致严世藩去世罪的,也是通敌。朝堂恶斗,已经如此白热化,誓不两立。
客不雅观来说,陆炳搜集的这些通虏证据是非常可疑的。仇鸾虽侍宠而骄,但通虏、谋反证据实在不敷。《明实录》这样定性:
所谓宠臣不忠,小 人之乘君子之器者与,乃法司当之以谋反,则非实在矣。
仇鸾去世了,但嘉靖的愤怒远没有结束,他敕令仇鸾剖棺斩首,枭示九边。父母、妻、子,及时义、侯荣皆斩,妾、女、孙发元勋家为奴,财产尽没入官,家属流置。
当年玄月,嘉靖谕礼部:“逆臣作乱,存心甚险,非一日为谋。马市朕数言不可,三卫之伐,撤我藩篱,彼逆所为,志图匪细,敢欺天欺人,如宋之巨奸。”
于是,巡按直隶御史蔡朴上疏请罢宣府马市,嘉靖随即指挥:
各边开市,悉令禁止。敢有效逆建言者,斩!
兵部亟严示诸镇巡,一意战守,毋忽!
(《明实录》卷三百八十九)仇鸾主见的通贡,在朝廷看来,实则便是通虏。
从此,直至嘉靖朝闭幕,通贡视同通虏,再也无人敢于提起。
06.尾声
明鞑关系
俺答围城时,翁万达正奔跑北上。他家居岭南,距京师八千里,倍道行四旬日抵近京。途中俺答已退兵。
八月,嘉靖命翁万达任兵部尚书,回部管事,整理戎务。
由于迟迟未至,嘉靖不断催问他的。大学士严嵩奏:
“虏患在肘腋,诸臣不雅观望,恐非君命召不竣驾之义。”
顷刻间,嘉靖动心,于是翁万达罢免,罢免,听别用。明年斥为民。
嘉靖三十一年十月,朝廷再次启用翁万达,万达未闻命而先卒。
历史记住翁万达的,不仅是赫赫战功,声名远播。更有封贡未成的遗憾。
不知不觉中,自鞑靼也先败没,大明与鞑靼、瓦剌的交往决策,已经失落控。蒙古各部演进、部伍统属信息,朝堂如在雾中,盲人摸象。
孝宗弘治年间,河套沦丧,大明朝堂之上,议定鞑靼和战的政策中,激进、极度的感情逐渐霸占上风。
很少有人把稳到,嘉靖二十四年仲春,经科道大臣议奏,嘉靖下旨,将元世祖移出历代帝王庙,情由是“元本胡夷,又甚于五季者。帝王庙并墓祭,俱黜罢。”
而嘉靖十年玄月,嘉靖还言推却绝了翰林院要求,并说“胡元受命九世,世祖最贤,其一代之治,有足称者。所谓戎狄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亦《春秋》与善之法。”
于是,谈论与北虏的和解、封贡,在朝堂之上逐渐成为禁忌。少数有识之士的见地,也被一片“官粹”口水淹没。
庚戌之变后,大明出尔反尔,北部边疆再次进入二十余年的动荡期。频年战 争,汉、蒙两族公民水 深 火 热。
在生命末了几年,深居西苑的嘉靖也非常无奈。祖宗江 山被北虏问题折磨的毫无办法。
他发出这样的感慨:“皇兄亦圣威震彼,乃今内逆欺,外贼侮,可嘅!
”就连武宗天子都能让北虏二十年不敢南下,为何嘉靖朝四十余年,损兵折将,丢盔弃甲?
嘉靖去世后五年,一个有时势宜,匆匆使俺答封贡。溘然间,长城南北化兵戈为玉帛,昔日沙场变为贸易之区。《明史》这样记载:
自是约束诸部无入犯,岁来贡市,西塞以宁。
二百年兵戈相加的难题,顷刻间子虚乌有。
主持俺答封贡的高拱
然而,大明在民族政策上的极度感情,就像癌症一样,蔓延、成长。
几十年后,建州女真兴起,朝堂之上,只有议剿,无人敢媾和。终极,极度感情燃起熊熊烈火,将大明烧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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