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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17,400字)
第二篇 荡湖
一个人不想让你看到的,才是他的真面孔。——安德烈·马尔罗
马高运
你叫马高运,浙江台州人,今年45岁。你经营着运秀装潢设计公司,有近百名员工。你人生的高光时候是上了一档改造老屋子的电视节目,替一家五口改造蜗居。有网友被你的高情商圈粉,叫你大运哥。但你知道,所谓情商不过是做到两点:一,存心谛听,二,把握对方的核心需求。
你来自小镇,最早是在一所职业学校里学室内设计。比起那些设计师来,你没有那些高大上的学历可以包装自己,毕业后一步步靠吃苦肯干做到了包工头,带装修队承包小工程。那时候,你每天腋下夹一只公函包,裤袋里放一把卷尺,在各个工地之间行色匆匆。
你的命运发生转变,是认识了名校毕业、眼力一流的设计师合资人苏秀。确切说,她先成为了你的女友,随后是你的奇迹伙伴,然后又是妻子。自从你们谈恋爱后,你就从暴发户马老板变成了有格调的马工,但实在你的统统品位,包括上那个节目的发型、衣着,全都是你妻子的功劳。
本日你像往常那样正准备放工时,公司里却溘然来了两个陌生人找你。
个中一个年纪轻的个子高些,穿着一件灰色T恤,比较清秀;另一个矮一些,也年长一些,神采沉稳,长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年轻的先容自己姓孙,是市公安局的刑警,另一个是他们的向队长。
你忐忑地请他们在办公室沙发上坐下,自己则窘迫地坐在一旁,等待他们解释来意。
当他们提及方瑶这个名字时,你掩饰笼罩不住手足无措。
“我和方瑶都快两年没联系了,她怎么了?”
他们没有理会你的问题,而是让你好好回顾下和方瑶交往的全过程。你说你和方瑶只是普通朋友,谈不上交往,但那个向队长不动声色地盯着你说:“不用演了,你俩的事我们理得差不多了,就说说你俩怎么开始的吧?”
你不知道对手到底节制了多少信息,但你很清楚自己在这一步的抵抗是没有用的。你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两手垂落在膝盖间,认负责真交代起来。如果苏秀瞥见了你这番样子容貌,会笑话你像坦白期末成绩的儿子吧。
你的思绪飘回到了2016年的五月。
你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梅雨季的一个饭局上。当时你的甲方,餐馆老板金圣龙夫妇宴客。你妻子本来要一同赴宴,但由于家里孩子生病,便让你独自参加。
饭桌上有七八人,你和方瑶位置挨着。
那一周南方的阴雨连绵让你意志消沉,但方瑶浑身散发温暖和热烈的气息,让你的心情顿时通亮起来。
她笑起来很豁达,绝不造作,鼻尖的小痣在性感中带着一点可爱。她的容貌正长在你的审美点上,确切说,是已经被苏秀纠正过的审美。
就连餐馆老板娘也把稳到了你那天的不同,打趣道:“咱大运哥平时是桌上的愉快果,大大咧咧的,本日怎么如此反常,竟有些腼腆?”
席间大家聊到当天的红酒是方瑶带来的,便纷纭向她咨询。虽然你不懂酒,也没这个需求,但当即表示,自己想买几箱送客户,并和方瑶互留了联系办法。
后来方瑶给你发了红酒。说实话,你也不懂贵的和便宜有什么差异,但苏秀懂。你带了不同的酒回去给她喝,她说那款好,和方瑶推举的一样。
你妻子是个好女人,年轻时就很高冷,和你的暖炉性情刚好互补。她在生活中总体很严明,也可以说是严厉,你和家里两个孩子都怕她。但你和方瑶在一起时的觉得,怎么说呢?如沐东风吧。她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一颦一笑都那么有传染力。啊对了,如沐东风这个词也有网友形容过对你的感想熏染呢。
或许你和方瑶才是一类人,出身普通,也没有受过什么精英教诲,全凭自己的勤奋和情商走进了这个圈子。
你实在一贯以为愧对方瑶。你知道她有个当年夜夫的未婚夫,她最初聊起那个年夜夫也是喜逐颜开,看得出来很喜好他。她也知道你有老婆孩子,你从没瞒过这一点。
以是,你们究竟是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的呢?
自从加了微信后,你就时时嘘寒问暖,给她朋友圈点赞,给她转发搞笑的视频。她从不主动联系你,但也会回答你一些可爱的表情。你琢磨不透她是真不讨厌你,抑或只是为了维系客户关系。为了多见她几次,你又陆陆续续从她那里买了不少你不须要的酒,约她吃过几次饭。韶光久了就逐步熟习了。
那阵子你和妻子闹抵牾,紧张是由于事情不合。唉,她太强势了,对付你的品味和决策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反对。你以为日子过不下去,赌气搬到了世纪酒店暂住。那家酒店有间你们公司的长包房,拿的协议价,有时供应给外地客户住。
你也说不清楚是为了报复你妻子,还是按捺不住对方瑶存在已久的好感,你借着这次分居的机会明里私下追求起方瑶来。你以为她是聪明女人,或许明白了,只是伪装不懂。
那阵子只有你觉察到方瑶的感情很反常。在一次和几个朋友的聚会过后,你送她回家的路上,你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处,她这才吐露,她创造年夜夫出轨了……
你在车上安慰了她。那是你们第一次拥抱。那天她有点喝多了,你知道自己是乘人之危。
自那往后,你们谈天就更密切了,你也敞愉快扉表达了对她的欣赏和渴望。
她的30岁生日是和一个闺蜜去住度假村落过的。虽然谢绝你前往,但她没有谢绝你送上的惊喜。后来有一天,她溘然发给你,说想见你。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见面。
你犹豫了一下,在手机上问她到你住的酒店行弗成。
她隔了好一会终于回了,没表示反对。那天在酒店里,在你的主动下,你们彷佛很自然地发生了关系……
她全体过程话很少,彷佛苦处重重。你猜到了和那年夜夫有关。他太过分了,放着这么精良的女孩不珍惜。但你又有点光彩,要不是她受到侵害,也不会对你投怀送抱吧?完事后,你抱着她靠在床头说了良久话,大胆地把你藏在肚里的爱意都表达了出来,并见告她你俩有多么相似和有缘……
你们从酒店出来,你说送她回去。在停车场,你情不自禁搂着她亲了一下,她刚想坐上你的车时,溘然身体僵住了。你看到一高个男的站在对面另一辆车旁瞪着你们。
虽然这是你第一次见到那个年夜夫,但不知为何你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你当时脑袋嗡嗡作响,问方瑶:“你要下车吗?”
她彷佛有点生气,冲你说:“开车。”你也不敢多问,赶紧发动,你在后视镜里看到那男人还杵那儿看着你们远去。
你在路上问方瑶,刚才那个是他吗?她一声不响。你也有点慌。
说实话,你从没想过离婚,如果这事影响了他们的婚事,那方瑶怎么办?后来,谁能想到呢,他们的婚事真的告吹了。
“你说自己不是渣男是什么?”听到这里,那个孙警官把笔拍在茶几上说道,“口口声声说爱,实在摆明了便是想玩弄人家女孩的感情,毁坏了人家的婚事又不负任务。”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渣男。”你轻轻扇了自己一下耳光。
你在棕色茶几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些年由于发福,你的五官挤在了一起,脖子上有几圈横肉。当年,你妻子总是开玩笑说她怎么会看上你,现在你也疑惑方瑶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举头问:“方瑶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方瑶有没有见告过你,她未婚夫是怎么创造你们在那家酒店的?”向警官问。
“她说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当天来找我的事。至少我嘴是很紧的,也从没对人说过。这年夜夫彷佛对方瑶说,他是刚好经由撞见,但我不信。那个酒店位置很偏,谁没事往那里跑?我和方瑶当时还疑惑年夜夫在她车上或者手机上装了什么跟踪软件……”
说到这,一个动机从你脑海闪过,你险些叫了出来:“你们说,会不会那年夜夫当天刚巧是去开房?哎,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这种可能性呢。”
被撞见后又过了三四天,你忍不住联系方瑶,问她怎么样。方瑶对你说,她和年夜夫分离了。她还让你不用担心她会纠缠,她那天找你只是想报复年夜夫和宣泄心里的烦闷,对你并没有真的感情。你听到这里,既松了一口气,又有深深的失落落感。
她让你不用自责,如果她嫁给年夜夫,也未必会幸福。而你该当忘了她,就当作一夜情。
“那是我们末了一次见面。她也没再找过我。那段韶光我们公司刚好在浙江有个大项目,我去出差了两个多月。等回到平泽,我给她发过,她没回。我很想找那几个认识她的朋友问问她近况,但始终没敢问。唉,我是心虚,怕别人知道我俩的事。”
你说完,用手捋了下被汗打湿的头发。这时,你听到向队长说:“方瑶两年前去世了,当然不会回你。”
“啊,去世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你瞪大眼珠,连番发问。
“什么时候的事你不知道?”孙警官又把文件夹往茶几上一拍,喝道,“你后面都是胡扯!
什么让你忘了她,当做一夜情,人家女孩可能会这么说吗?她自己结不成婚了,恐怕逼你离婚娶她才合逻辑吧?你是怕她纠缠,被你老婆知道,以是把她骗出来杀了!
”
你挠了挠头发,变得颠三倒四:“我说,这不,你们疑惑我杀人?这太夸年夜啦。怎么可能呢,我胆子那么小的人——而且方瑶真的没纠缠我。她不是那种女人。她比我洒脱多了!
”
“那你阐明下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以起誓,11月、12月我都在浙江,我是过年前才回来的。你们不信可以去查我的、我的行程……还有,过收费站什么总有记录吧?”
“如果你搭车回来呢?”孙警官问。
“那你们可以找我公司的人问问,我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但你们一问,我老婆不就知道了吗?唉!
”
“方瑶人都去世了,你还在担心自己的事被你老婆知道?”
你委曲地抱起了胸,连连摇头:“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最近不要离开平泽,我们还会找你。”两个警察起成分开。
你垂头丧气地陪他们走到电梯口,幸好此时其他员工都已经放工了。
那个向警官在一脚跨进电梯时,彷佛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问:“方瑶有个女性好友,叫思思的你认识吗?”
你纳闷地摇头:“这是谁?没听她提起过啊。”
你失落魂落魄地往办公室走,迟放工的员工向你作别,你也没有反应。
你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跌坐在沙发上。
一贯以来,你都以为方瑶离开了平泽,生活得很幸福,以是不肯望你去打扰。你不敢想象,她没回你,竟是由于早已被人行刺了……
这么鲜活、美好的一个生命,怎么可能已经消亡了呢?
巨大的震荡过后,你感到痛惜和忧伤,以及淡淡的思念。你揉了揉眼睛,但究竟,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向毅
你走到白板前,看着方瑶照片上方袁东和马高运的照片。凶手会是他们之一吗?
你们已讯问马高运的同事和家人,基本证明他说的行程属实——前年的11月至春节前夕,他一贯在浙江台州盯一个大工程。但是,由于方瑶遇害的韶光不能确定,这也无法作为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由于这次调查,苏秀知道了丈夫当年和方瑶的事,他们家顿时鸡飞狗跳。苏秀把马高运赶出了家门,换了锁,哀求他净身出户。马高运不得已又住进了世纪宾馆,等待妻子转变主张。
如果是马高运作案,动机应该是方瑶逼他离婚,而他为了保住家庭和财产,卸包袱杀人。但从周围人的阐述看,方瑶彷佛并不像是那样性情的女子,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深到这一步。
你在去找马高运前想象过他的样子容貌,但见到他还是有些吃惊。他中等身高,体态发福,笑起来的时候带点谄媚,五官被脂肪推挤在一起。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很难想象方瑶会为了他,背叛袁东。
但是爱情这东西,太繁芜了,谁知道它的实质到底是什么呢?是荷尔蒙带来的怦然心动,还是像亲人般的温存扶持?是霸占欲,还是自我的美好映射?
或许对一些人来说,只是让人暂时忘怀烦恼的性欲罢了。
你又把目光投到袁东的照片上。他的下方是方瑶的照片,上方是丁冰的名字。
这个男人身上彷佛有更多秘密没有解开。
虽然方瑶出轨了,但袁东当时很可能也有出轨工具,只是不像方瑶那样被抓个正着。
袁东的姑妈确实如袁东所说,去年查出了肝癌。而他的父亲在前两年也是因肝癌病逝。但据你们详细理解,他姑妈在几个月前做了手术后,一贯是吃中药守旧治疗,花费并不高。虽然你们不知道袁东给她家详细供应多少资金,但不太可能多达上百万。
“他取现金的钱都用去哪儿了?会不会有吸毒或者赌钱的习气?”周京云问。
“我看不像。”孙邵杰摇了摇头,回答,“我们向他周围的人理解,他这人忒自律,不烟不酒。每天上午7点出门,先去健身房磨炼一个小时,晚上不是放工直奔家里,便是医院加班,都没见有什么应酬。”
确实不像赌徒性情,你在心底想。
唐菁菁又拿出一份报告说:“此外我去通讯公司调取记录,创造袁东和这个电话联系频繁,特殊是最近一阵子。向队,你看,上周五那一天,他们打了六通电话。”
“这个号码是谁的?”
“号码的归属地是河南,平时都是关机,彷佛有须要时才开机。我和这号码登记的主人联系了,他说自己丢过身份证,这号码不是他本人购买利用的。这个号码也没注册过任何网络账户,目前无法知道利用者的身份。”唐菁菁回答。
“故意思,”你抚摸着下巴说道,“看来袁东身上的秘密可能和这个号码有关。”
说着,你又随手翻看方瑶生前那一年的红酒发卖记录。
此前你正是在这上面找出了“老马”的名字,而此刻,在马高运的名字后面,写着另一个名字:李近思。奇怪的是,其他人包括马高运都在发卖单上有收货地址,而李近思的地址却空着。
李近思会不会便是那个思思?
她可能是方瑶失落踪前那段日子里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了,找到她或许就能知道一些方瑶的情绪状况,但要怎么找到她呢?
你给方瑶生前事情的乐斯荟国际酒业有限公司的老板陈芳芳打了个电话。
那头传来陈芳芳豁达的回答:“噢,是这样的。如果是客户自提或者发卖职员给客户送去的,就不会填地址。我刚看了下,这几单填的手机号码也是方瑶自己的。以是应该是李近思把款子给方瑶,方瑶自己取货给客户送去了。”
“你们公司还有其他人见过这个叫李近思的客户吗?”
“没有,没有,由于客户都是和单个发卖联系。噢,我记起一件事,方瑶生日时说要去附近的温泉度周末。我问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去,她说不是,是和那个客户李近思。对,她叫她思思。我还开玩笑,她的生日都和思思单独过,小心男朋友吃醋啊。”
“我看到李近思在2016年8月和9月共买了四箱酒。”你问,“能请教下吗,这什么酒要花16万,均匀下来得3000多一瓶?”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串笑声。你想象这个涂着猩赤色口红的女老板此刻拿动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向警官,您可别疑惑我们的价格不公道。你看这单子上,李小姐除了我们公司代理的澳洲豹外,还买了好几支不同年份的大拉菲和罗曼尼康帝,那价格肯定贵啦。这位李小姐很有品位。”
你挂断电话后,孙邵杰在一旁说道:“这李近思怎么神出鬼没的?许多人都提到方瑶生前和她走得近,但她却像人间蒸发了。”
“我在系统里查了下,本省共有三个女性同名,但我给她们打了一圈电话,全都表示不认识方瑶。”唐菁菁说道。
周京云接过你手中的发卖单,咕哝道:“两个月买了48瓶红酒,这个李近思会不会是个开餐馆的?”
“唯一证明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是提货单上的名单。要不是这16万的提酒单,我都疑惑她是不是方瑶抱负出来的了。”孙邵杰说道。
“不是唯一,我这里还有能证明她真实存在过的证据。”唐菁菁取出一张纸,晃了晃。
“向队,你让我调查方瑶失落踪前的行踪,我创造她的私人物品中有这家叫普卡的健身会所,便找去了那里。我在查看2016年的登记表时,创造有许多次在方瑶的署名下面会紧接着涌现另一个署名:李近思。
“很可能,这两人是约好了一同去,同时到达。这个健身馆很大,有几百名会员,紧张供应各种类型的团体课。前台小姑娘对方瑶有点印象,但由于李近思去的次数少,没什么互换,她已经想不起她的容貌和信息。韶光过了太久,监控录像也已被覆盖。”
你接过会员协议看了看,上面写着:不限课程次数的年卡金额是9800元,日期自2016年9月5日开始一年。客户名字题名是一个工致的水笔署名:李近思。
“那现在李近思还去上课吗?”你问。
“古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瑜伽会所的员工翻了登记记录,创造李近思的卡要到2017年夏天才到期,但自从2016年11月,她也没有再涌现过。这刚好和方瑶失落踪的韶光重合。”
杜子华
你叫杜子华,此时正处于人生最阴郁的谷底。但你相信,物极必反,自己接下来走的都是上坡路了。
隔墙另一侧又传来一男一女的大声嬉闹。你光着膀子,倏地从床上坐起,用拳头砸了砸床头的那面隔墙,吼道:“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隔墙背后的人急速安静了下来。
你租的房间不过七八个平方,没有窗户,房顶是一盏阴暗的吸顶灯,里面布满飞虫的尸体。墙上贴着一张某饮料品牌广告,侧面是一个布衣柜,洞开着,露出一个蛇皮袋。床尾处放着一张可折叠的方桌,一只油腻的台扇正吹着风。
你从这张单人床上坐起来,拧大了一档台扇的风量,并走到背风处点了一根烟。很快全体狭小的空间内便烟雾环抱。
幸好啊,苦日子就快结束了,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你从枕边拿起一只手机翻看着。手机屏幕碎裂了,但不影相应用。
你再次打开你母亲名字的银行账户看了眼,里面躺着1,000,000。你从没在自己的账户里见过那么多钱。过去五个小时内,你检讨了这个账户不下五十遍,每次看到这个数字,都以为脉搏加快。
你可以回老家用这笔钱建个别墅,开个洗车行……或者就不回去了,去海南做点买卖……唉,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你不想这么快让霄狗知道你有钱。一旦被他知道,统统就又归零了。你想多留它们在自己这里,或者……不如……再试试手气?如果你能赢上两把,还完债后就真有余钱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你盯着那个红心皇冠图标,它仿佛有魔力一样平常捉住了你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球。你忍不住伸脱手指示开了它,并急速给它转了10000元。你平时用饭坐车都一个钱打二十四个结,几块几毛都琐屑较量,但每次给红心皇冠充值时,钱对你来说不过是些数字罢了。
你先小试一把,很快,随着一声节奏昂扬的配乐,屏幕上金币撒落,右下角的数字变成2000。看来今晚运气还不错。你不雅观察几把,并经由一番仔细的打算后,觉得自己有了把握,胆子便又大了点。音乐响起,金币掉落,你身前的筹码变成10000。你愉快地低吼一声,坐直身子,捻灭烟头。
右下角的数字变成50,000、80,000、100,000……老子终于枯木逢春了?妈的,你愉快地跳了起来!
你早已摸索出幸运女神的脾气,她总会悄无声息地轮流垂青每个人,当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必须捉住机会,由于她会和其他女人那样,说翻脸就翻脸,说走就走。而当她的心不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怎么努力都是白搭。
她已经不理你良久了,看来她今晚就在这间群租房里!
你得把握住机会!
右下角的金币最高到达210,000多。一个声音对你说,好了,够了,差不多了。但另一个更强势的声音却说,这怎么够?才20万?这点钱加起来都不足还霄狗的,你还是一个穷苦人!
你壮胆下注5万,可是这5万消逝了。你仿佛一脚踏空,从高处坠落,失落重感让你的肾上腺素也飙升。别这么快离开我!
你在心底叫嚣着。
幸好,她还没走,你连输几把后,又赢回来一把。
你神经紧张地揣摩着她的心思,玩得口干舌燥,直到猛然创造,右下角的金币只剩三位数,已经不足下注了!
你张大嘴,难以置信。一股不甘的怒气涌上心头,你又急速充值10万……
韶光在群租屋里一分一秒的流逝,你沉浸在皇冠中忘却了韶光。
五个小时后,一个恼人的喇叭声提醒你,金币归零。你这才如梦方醒。你用抖动的双手打开银行账户,里面只剩下67,000。
你动作迟缓地点击、删除了红心皇冠,你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删除它。你的血压和肾上腺素都在跌落,大脑一片混乱,你僵坐在床上,胸口闷闷地疼痛……
这时,你猛然想起了什么。你急速钻到床底,拖出来一个墨绿色大袋子,用腰间的钥匙开锁。拉开拉链,里面露出满满一叠叠粉色百元纸币。过去你从没意识到过,50万现金竟有那么多、那么重。
幸好,你本日拿到钱后没有把它全部存进银行,不然今晚恐怕都要喂狗皇冠吃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熟习的铃声。你匆忙四处翻找,终于在床下创造了另一部手机。
在看到那个微信头像的那刻,你又像条件反射般呼吸急匆匆、手脚抖动起来。你拖延了几秒,才猛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把手机移到耳边。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粗粝的声音:“杜子华,还在睡觉呢?怎么才接?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老子的电话响三下之前就要接?”
“说过,记得,记得。”你捂住嘴,压低声音,一边弯腰点头,仿佛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
“你电话号码也换了,如果微信上还联系不到,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跑了?”
“当然没跑,霄哥。我能跑哪儿去?”
“你上个月怎么答应的,还记得吗?12号!
本日几号了?”
“霄哥,您再脱期几天。数目实在太大了,我还须要一点韶光。”你的面前又浮现1,000,000这个数字,无比懊恼。
“数目大?你借钱的时候怎么不以为大?”
“那会儿,唉,谁想到我那个买卖黄了呢。再说霄哥,我欠您的真没有那么多,您再算算……我陆陆续续不是已经还了您八十多万了吗?借的钱都差不多了……”
“什么借的钱?我他妈送你钱玩儿呢?你借了两年多不要利息吗?我早对你说过,你这还的只是利息,本金还没还呢。”
“我真的没法急速拿出那么多。您可不可以再通融下,再给我一点韶光……”
“我看你真的是太狡黠了!
说好的事又开始耍赖。”对方口气越来越严厉,仿佛锋利的刀刺向你的耳膜,“你拖,连续拖,利息只会越来越多,我都给你记住。”
“我真的没办法了啊,霄哥。”你发出一声抽泣,溘然觉得被铰掉的那两根手指又疼痛起来,网上说这叫幻肢痛。
你心一横,哽咽道:“我只有命一条,要不你拿去吧。”
“你的命值几个钱?!
”那一头咆哮起来,“别以为你一个人躲起来了,我就拿你没办法!
你跑了也罢,去世了也罢,你的老婆孩子和你老母亲可都在我们眼皮底下。”
你觉得胸闷,大汗淋漓,第一次以为这个不带窗户的房间就像一口棺材。
你的脸涨得通红,喘息、哀求着:“霄哥,不要这样说,便是钱对不对?我会活下去,会给你的,就这个月!
我对您说过,我和家里早断绝往来了。您拿这来逼我也没用啊。”
“你上个月不就说12号还吗?现在几号了你看看?你玩花招玩到我头上了?从去年拖到今年了!
”
“我一贯在努力筹钱啊,快了。快了。有个家伙欠了我很多钱,我这不来外地便是找他要钱吗?他有钱,他只要一给我,我就把本金和利息一并还上。”
“你知道为什么你这种人会混成这副德行吗?便是短缺诚信!
你都骗我多少次了?”
“我起誓,这次不会。我有难处,不是故意骗您,我怎么敢?……”
“你看看我们以前借字怎么签的?再晚几天利息又要翻倍了,你好好想想啊,脑筋还在吧?过了月尾,晚一天,你老婆一个手指头。你要不要给我地址,我给你寄去留个纪念?或者先从你儿子开始?”
你把烟盒握在拳头里,牢牢揉成一团。你在心底无声嘶吼着,但在电话里,你依然只是长叹一口气,低声哀求道:“再给我一周韶光,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您失落望。”
“我见告你,这是末了的机会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下次记得快点接电话!
”
那一头通话断了。你愣愣地坐在床边,几秒钟后,猛地把手机往地板上一摔。
“啊!
”“大凌晨的!
谁?”“发什么神经!
”四面隔板后抱怨声四起。
你躺平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一个月前,你在集市上被霄狗部下的人抓到,拉去垃圾场铰掉了两根手指头。你只在医院里大略处理包扎一下,就逃去了火车站,坐上了一趟从西票开往平泽的火车。
除了一盒从医院拿走的消炎药,你什么都没带,也没见告家人自己去了哪儿。
你来到平泽,活得像不见光的老鼠。这个月租金380元的群租房,是被隔成八间房的两室一厅中的一间,没有窗户,没有空调,彷佛永久缺氧。
你为什么要到平泽来?
由于那个人在平泽,钱就在平泽,这是自己摆脱噩梦的唯一希望。
你每天下午都去那家心派咖啡馆,忍痛花28元点杯最便宜的咖啡,是由于那家咖啡馆的露天平台,刚好对着那个人在三楼的办公室。
你每天注目着他,知道他还活着,就感到安心。你等待着他的回答,就像一个孤岛上的人等待着一条船。
你给他打电话,有几次看到他走到办公室窗口接听。他一定很害怕,怕被人创造他的秘密,怕被同事听见他讲的电话。
但是,无论他有多少恐怖,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每次霄狗在逼债的手段上加码,你就转头给那个人制造更多的恐怖。你的确欠了霄狗很多钱,但那个人欠你的更多、更多。
你觉得自己就像骑在那个人的背上。只要那个人不下沉,自己就不会溺水。一想到那个人一定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光鲜的人生,你的心里就稍许安宁了一些。
你又拿起那只碎了屏幕的手机,打开相册,手指在上面滑动,勾留在一张照片上——袁东叉腰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窗户下方是一块很大的横幅:鑫美整形美容医院。
向毅
你算了下韶光,现在是美国俄亥俄州的晚上9点。大洋彼岸,顾晓丽彷佛还在加班,她身后是一个彩色塑料人脑模型。
以前顾晓丽就一贯抱怨,她的那些男同事研究的进度都比她快,由于他们回家一身轻松,不用做家务,也不用带孩子。
虽然你们家里有丈母娘帮忙做晚饭,但顾晓丽每晚还是要花上几小时监督女儿做作业。她总是说,教诲这件事没有人可以代替父母去做,既然靠不住总是加班的你,自然只能靠她了。
“品品呢?你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家吧?”你焦急地问顾晓丽。
她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我在这里。”品品拿过手机。你以前不知道还可以把孩子带进办公室。
品品的脸彷佛更圆了,肘边露出一个麦当劳的大杯可乐。
“让我猜猜你今晚吃了什么,猜对有什么奖品?”你说。
她咧嘴笑了:“猜对了给你带一个礼物回去。猜不对你下次要陪我去恐龙园坐过山车。”她知道你恐高,怕坐过山车。
“麦当劳的大汉堡,对不对?”
她有些失落望:“猜对了。”
“你不能连续吃这种高热量食品,美国人不是都吃色拉吗?牛奶也比可乐康健。你最近称过体重没?”
品品也学她妈翻了个白眼,回答:“我每天的能量花费很大。”
“都花费去哪儿了?你的作业做完了吗?”你问。
“美国的小学没有作业。”
“我以为你须要掌握一下食量,我担保再过十年,你会感谢我的。”
“没事,我到时会找个比我更胖的男朋友。”
手机被顾晓丽拿走了:“大向,你就放心吧,我每天早上都逼她跑步呢,我还给她报了一个拍浮班。儿童还在长身体呢,你怎么能让她少吃呢?”
这时,孙邵杰的电话来了,他说开车到你家楼下。你挂了平板电脑上的视频,下楼。在路上,你反思了一下,以为顾晓丽说得也有道理。
你们前往紫阳湖畔的工地,本日是移除鉴戒线的日子,听说工地上会组织一场法事。
“我在想一个问题……”你摩挲着下巴上两天没刮的胡楂,说道:“你说方瑶到底去过银川没?”
“你以为她从没去过银川?”孙邵杰吃惊地扭头看了看坐在副驾的你,回答,“我以为也有可能她确实去了银川,但几天后又回到平泽。她回来是为了向某个人提要求,可能是袁东,也可能是马高运,随后双方起了冲突,就遇害了。”
“那为什么没有她离开银川、回到平泽的的火车票及机票出行记录?她是怎么回来的?”
“啊你说的对。她自从2016年11月尾后就没有任何交通和住宿记录了。”
“如果她根本没去银川呢?”
“那她可能买完车票后,带了行李又去找袁东或者马高运,发生争执后被杀。”孙邵杰想想又说,“但是不对啊。那么用方瑶身份证坐火车和入住银川酒店的女子是谁?”
“你问到点子上了。如果方瑶没去银川,有女子用方瑶名义做这统统,看起来彷佛是为了假造方瑶还活着的假象,为了阻挡警察备案。谁会这么做?”
“啊,我知道了!
”孙邵杰恍然大悟,用手掌拍击了一下方向盘,“如果凶手是袁东,那最有可能帮忙的人是他当时的情人。不是马高运都说了,方瑶当时确实创造袁东有其他女人。你说这女人会不会便是丁冰?”
“丁冰和袁东坚持他们是在2017年春天才认识,如果是丁冰,就必须有证据证明她和袁东在方瑶失事前就认识。”你说着又摇了一下头,“但是,如果袁东和丁冰早就在一起了,三个人都未婚嫁,没有障碍,袁东为何反面方瑶分离,和丁冰结婚?何必杀方瑶呢?”
“你疑惑这个女人另有其人?”孙邵杰问。
你没有再回答。
工地上已经有几个羽士在做法事。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吹唢呐,有人穿着花大褂手舞足蹈。一个羽士溘然从箩筐出抓出一只壮硕的公鸡,一镰刀下去割断了它的脖子,把鸡血洒在地皮上。
你们站在工人和村落民中围不雅观了一下子。这时,你看到一个六十岁旁边的男人也插腰站在对面的人群中。他的Polo衫塞在裤腰里,系着阿玛尼的皮带,虽然两鬓斑白,但仪表堂堂。他的眼睛和鼻梁有几分像丁冰,此刻正表情凝重地看着炎炎烈日下的仪式演出。
当他看到你们朝他走去时,急速换上了更柔和、客套的表情。
你们自报家门,提出想找个地方和他聊下。他思虑了一下子说:“上公司的话怕人多眼杂,要不上我住处坐坐?”
你们的车跟在他的车后,来到一片二十一世纪初建的别墅小区。这里比起像喷鼻香山别墅这种新豪宅区来,小区里屋子密度更大,也更凌乱一些。他的那栋别墅门头派头,位于小区最深处。
一个系围裙的看起来50多岁的保姆跑来开了门。
丁符生把你们带入他的书房,这里的装修风格和丁冰家大相径庭,用的都是老派的深赤色实木和华美的墙纸。书架上书不多,大多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成套精装本。墙上还有一排酒柜。墙角的一个深赤色架子上,摆放着一个看不出详细造型的大型黄梨木木雕。
丁符生不顾你们推辞,让保姆泡了两杯龙井茶。等保姆一离开,丁符生便关上了书房的门,问道:“两位本日来是想理解什么?”
你问道:“我想请教下,开工前有什么人可以到工地上来?”。
“理论上以前谁都可以进来。”丁符生在皮椅上坐下来说道,“小树林通湖边,那里并没有被圈起来。过去常有村落民溜达过来。”
“听说工地上有个小房子里有铁铲等工具,而门锁是坏的。”你说道。
“我对详细情形不太清楚。以是你们疑惑凶手用了那里的铁铲来挖坑埋尸的?”丁符生揣摩你的意思,又坐直身体说,“我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人,你们现在有疑惑工具吗?”
你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可有听说小树林的尸体是什么人?”
丁符生显得有些困惑,答:“我彷佛没看到有宣布提到身份。”
“她叫方瑶,是你半子的前女友,在2016年秋日失落踪。”
丁符生微微张大嘴,显得十分震荡。
“你说那个挖出来的女人和袁东有关系?以是你们疑惑的是袁东?”
“他应该理解这块地平时险些无人值守。”你说道。
丁符生思虑了几秒,溘然问道:“那么,我能叨教下这个女子是何时去世亡的?又是什么时候被埋在了树林里?”
你不禁暗自大服丁符生思维敏捷。你回答:“抱歉,目前这方面信息我们不能透露。但我也想问问,袁东和你女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了。”丁符生脸上露出轻松的笑颜,“你不用见告我详细案情,我只是猜一下啊,人是2016年秋日失落踪,很可能当时就埋在这里了。如果我是对的,那么你们不用疑惑袁东,由于当时袁东和丁冰还不认识。我记得2017年5月,我才第一次见到袁东,他们那会儿刚认识不久。”
你问他:“你对袁东理解多吗?”
“虽然不是每天打仗,但我相信自己还算理解他。你别说,我看人还挺准的,”丁符生转着桌子上的一只打火机回答,“这是个很端正可靠的年轻人,事情上进,从不搞那些坑蒙拐骗的事。要不是他自己事情不错,我都希望他能到公司来帮我。”
“你有听你女儿提过袁东过去感情方面的事吗?”孙邵杰问。
“那倒没有。唉,现在的年轻人,哪会和父母说这些东西……”
在丁符生回答时,你被身边墙上的酒柜吸引了,那些菱形格里躺着十几瓶红酒。
你站起来,朝柜子里打量一番,心不在焉地说道:“想不到这里酒这么全,有品质不差的澳洲豹,还有2008年的李奇堡,2009年的拉塔希……这可都得好几万一瓶吧?”
丁符生诧异地笑道:“向队既然这么理解,平时肯定没少喝。”
“啊,我不喝红酒,只是略知一二。你收藏了这么多酒,肯定更懂。”
丁符生回答:“实在我也不懂,像我们这种喝白酒的老头,哪懂洋酒?”
“那这些酒……?”你问。
“噢,都是抵债来的。一个以前混得不错的朋友,在赢利随意马虎的那几年尽情挥霍,囤了不少酒。这年头经济形势不好了,还不起债,抵什么的都有。你看,还有人抵了两万只绿帽呢。”
他说着从写字桌抽屉里取出一只墨绿色棒球帽,说:“你们说这颜色在海内能卖掉吗?送人都没人要!
末了我只能放在美国的亚马逊上在卖,让美国男人戴去!
”
他说完哈哈大笑,你们也随着笑起来。
在送你们到门口时,他负责说道:“希望我们的工程顺利开工,也希望你们能早日破案。”
你们回到车上后,孙邵杰好奇地问你:“向队,你什么时候变洋气了,对红酒如数家珍,什么堡,什么豹的?”
你系上了安全带,答:“我就多看了几遍方瑶的发卖单,把她卖给李近思和马高运的那些酒的酒庄、品牌、年份给记住了。”
“你这记性也太厉害了!
我以为你可以上那个节目《最强大脑》,担保一炮而红。”孙邵杰惊叹完,不忘问你,“那么,丁符生酒柜里的酒,和那个发卖单上的一样吗?”
“倒也不完备一样。但是,酒柜里有一瓶1989年的依瑟索十分罕有,刚好也列在给李近思的发卖单上。”
“这会不会只是巧合?”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线索。”你回答,“罪犯再谨慎也会留下痕迹,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在这些痕迹之间建立关联。”
郝晨
你叫郝晨。你的微信头像是宫崎骏的无脸男,你以为自己的生平就像个影子。
此刻,你一边开车,一边听着爵士乐。这个后来嫁给法国总统的女歌手,声音慵
你正准备去平泽公安局,向专案组供应方瑶遇害一案的主要证据。
你是方瑶的高中同学。韶光一晃好快呵。高中校友们刚刚举办过毕业十二周年的聚会,由于方瑶不在,你也没去参加。
如今同学们大多有自己的奇迹和家庭,而你依然形单影只,在一家保险公司混日子。
你和方瑶初识时,都在志英中学的五班念书。那是一所整日制住宿的公立高中,虽然你家很近,但你同样住在宿舍,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你时常回顾起你和方瑶同窗的日子,但只要影象行驶到那里,就怎么都绕不开那个梦魇般的夜晚。
在高一上学期的某个深夜,你听到房间外传来一声巨响。
你迷迷糊糊地爬起床,走进客厅,举头,猛然瞥见一个黑影悬吊在天花板的风扇上。
月光从窗户照在母亲那条褪色的旧睡裙上。她的舌头伸在牙齿之间,全体身体在半空中轻轻旋转,脚尖踮着,像在倒地的方凳上方跳着芭蕾。
你瞪大双眼,无法从尸体上挪开目光。
这个画面像一只令你胆颤的毒蛇,永久都会在回顾的角落里埋伏,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很快,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们都说,你父亲爱上了一个几年前毕业的女学生,想逼你母亲离婚。你母亲吊颈自尽那晚,他正和女学生在一起。
彷佛每个人都比你都更清楚,这个家庭内部发生的统统。
你父亲是你就读学校的数学老师,平日里对待学生十分严苛。事发不久,你父亲离开了学校,去镇上的小图书馆当管理员。
在一些同学眼里,你的薄唇、圆脸、突出的数学成绩,都在复刻你的父亲。那些被你父亲教训过的学生,探求统统机会报复“郝老师”留在校园里的代言人。
你变得日益沉默,永久低垂着头走在校园里,祈求不被人把稳。但他们依然没有放过你。你走在路上,有人朝你的后背掷泥巴。你碰过的卷子,有人会用手轻轻掸一下,说一声“不利”。
你忘不了那个午后。胖子在教室门外喊:“郝晨,你家里来人了,在门卫室!
”
你虽然有些迷惑,但依然奔跑着穿过校园,奔去门卫室。你并没有见到任何人。等你回到教室后,你怔住了。
你的板凳被翻倒在地,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数学教材上还留着黑乎乎的鞋印。你看看四周,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委曲涌上你的心头。你从小是个内向胆小的人,你环顾四周,怯懦地问:“谁干的?”
没人回答你的问题。
你把目光投向聚在黑板前的几个人身上。上一次,是他们把泥土灌进你宿舍的热水瓶里,把蚯蚓放在你的饭菜里。他们此刻背过身去,凑在一起窃窃密语,并捂着嘴笑。
你站在教室中心,等不到回应,像个被冷落的小丑。你只能蹲下身,拾起书包,把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
这时,一只手把滚到远处的一支笔捡了起来。你举头,站在面前的是坐你前排的英语课代表方瑶。
她一声不响地帮你把文具捡起,放到桌上,并给了你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连续低头整顿。当你想把书塞回书包时,却在包底摸到了一张纸。看到那副画的那一刻,你的心脏像遭到了重击。
画上是一个吊颈的女子,面孔狰狞。她一点都不像你的母亲。
恐怖、委曲和对母亲的惦记,让你的眼泪夺眶而出。你的后背变得冰凉,手不住抖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方瑶走上去,一把夺过那幅画,把揉成一团,塞进了她自己的课桌肚里。
“不要想了,上课吧。”她低声对你说。不知为何,她的嗓音能让你急速沉着下来。
说完,方瑶歧视地望了望那个小团伙,撩了一撩脖子上的头发,坐回自己的座位。她那与生俱来的骄傲和你的窘迫形成光鲜的比拟。
那一堂数学课,你都无心听讲,看着座位前方那个晃荡的马尾辫入迷。
你此前从没有和她说过话,对她所知甚少,但只管这样,你也听说了那些关于她的流言,那个令人作呕的故事彷佛从她入学第一天起,就悄悄在学生中间流传。
究竟是谁瞥见的,谁第一个说出来的,她为什么这么做……没有任何考据和推理,传闻只是像一只毒蜘蛛时候趴在她的背上,引人侧目。但她表现得绝不畏惧,也不介意。
“我们掌握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有天微笑着对你说,“但我们可以掌握自己的心情。”
当时你们站在图书馆晒台上,望着校园。你还记得朝阳打在她那青春的脸上,她鼻尖上的小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睛里彷佛含着泪光。
“这小地方真压抑啊,我想去人更多、更温暖的地方。你呢?”她又说。
你那会只是着迷地看着她的侧脸,忘却了回答。
在你的母亲去世后,你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了一条漫长、阴郁的隧道中,而方瑶就像涌如今隧道尽头的光亮。你朝它狂奔而去。
后来文理分班,你去了理科一班。
你们虽然不同班,却依然每天在操场上、食堂里遇见,这是你每天心情最通亮的一刻。
但在高二上半学期,方瑶却溘然退学了。
她在离开前对你说,她的母亲病得很重,她得回家照顾她。你知道,以她中等偏上的成绩,考上大学不是问题。她母亲得了什么样的病,会让她连出息都放弃了呢?你为她感到酸心和惋惜,太想劝她坚持下去。但看着她脸上依然妖冶的笑颜,你没有说出口。
她是你的英雄,你永久信赖她的选择。
一年后,你听说方瑶的母亲还是去世了,而她去了平泽打工。
你是志英中学的数理化尖子生,学校原来指望你能考上清华、北大,替校争光。但你在走出考场后,却声称自己考砸了,在第一志愿中填了只是211却并非985的平泽大学。末了高考成绩公布,你考上了县理科状元,却被平泽大学录取。
你可以想象校长、班主任在办公室里是如何咬牙切齿,你的父亲又是如何哀声叹气。
只有你,暗自高兴。
你到平泽大学的第二天,便给方瑶打电话,见告她自己现在和她在一个城市了。方瑶听上去也很愉快。她当时在一家外贸公司当前台,约请你去找她玩。
在你的影象中,那天的方瑶是那么美。她不再穿高中时那种宽大的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紧身米色针织衫、牛仔裤,戴了两个亮闪闪的耳钉。她的皮肤是光泽的小麦色,衬得牙齿洁白,眼睛里像有星河。
在等她放工时,你看到每个同事看上去都很喜好她。你至心为她高兴。又有谁会不爱方瑶呢?
那天,方瑶请你在公司楼下的饭店吃了一份生煎包。
自那往后,你们便从同学成为真正的朋友。
方瑶当时在读自考专科。她选修的打算机课一碰着难题,你会急速放下手头最主要的事,坐车去咖啡馆替她补习。
看到她的QQ动态提及,溘然很想吃一款蛋糕,你会坐来回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替她买回,却谎称自己只是适值途经那家店。
她专升本,跳槽了,升职了,你都在她身边。她失落恋了,你陪她去夜店,拘束地拿着一支啤酒坐在阴郁中,看着在舞池里舞蹈的她。
每个暑假,你都留在平泽找兼职,不想离开有她的城市。
当你大学毕业,在平泽的一家互联网公司找到事情后,你决定向方瑶表白。
你已经不再是高中时那个怯懦畏缩的郝晨了,你相信现在的自己可以给她幸福。
你在一家氛围浪漫的西餐厅定了位。你对食品毫无心思,一贯在心底默默排练着表白台词。你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会愉快地答应?还是委婉地谢绝?或者,她会说考虑一下再答复?
当你鼓起勇气,正准备开口时,方瑶却先提及,她最近正在约会一个状师,待会等他加班结束,他们还要去看新上映的电影《2012》。
这不在你预演的任何一个剧本之中。你觉得大脑里的线路纠缠在一起,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如果你是一台机器人,大概此时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噪音吧。
方瑶一边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冰块,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你:“郝晨,你到底谈过恋爱没?”
你愣了一愣,老实地回答:“从没有。”
“为什么?”方瑶有些惊异地问,抬起有神的丹凤眼盯着你看。
你喝了一口冰水,压制住大脑中冗杂的声音,回答:“一贯没碰着喜好的人。”
“看来每个人会动心的阈值不一样。我可能是属于比较低的。”她被自己逗笑了,“你看,这是我的第六任。”
“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动心呢?”你垂下眼睛,问。
“我也说不上来。我喜好长得帅的,还有聪明、善良、老实,哈哈,看来我的哀求挺高的。”
你准备了许久的表白究竟没有说出口。
此后,你们偶尔也会见面,但再也没谈起过这个话题。你依然只是默默陪伴着她。那几年,你听方瑶提及,她和状师分离了,认识了其他人,又分离了……直到有一天,她说自己订婚了,未婚夫是个年夜夫。
那天,她见告你,她过去从没有那么喜好过一个人。
“那是一种什么觉得?”你在手机上缓缓地打下字问。
“每天看到他在身边,就心满意足,其他都不主要了。”方瑶配上了一个卡通人捧心的表情。
你对此深有体会,这正是你对方瑶的觉得。
后来,在一次小范围的聚会上,你见到了那个高大帅气的年夜夫。他的形状和方瑶十分般配。他们两人一贯十指交叉,牢牢地牵着。
你说不清楚当时的感想熏染,有些失落落、痛楚,又彷佛如释重负。你或许骨子里并不确信,自己真的能给方瑶幸福。
然而到了2016年11月的一天,统统都被打碎了。
方瑶溘然失落踪了。
她在消逝前一天刚向你打听过一个老同学的联系办法。你查到后发给她,却一贯没得到回答。等了几天后,你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关机。你知道她在平泽有一个堂弟,和她关系亲近,便辗转找到方路的饭店打听。
方路当时正忙着卸货,他嫌你烦,搪塞道,方瑶搬去银川了。
你十分吃惊,无法相信。你跟在他身后再三追问,方路才承认,自己也已经联系不上方瑶。你想拉方路去报案,却被谢绝。方路说他们已经去过几次,派出所确实查到方瑶的乘车记录和住宿记录,方瑶也给他发了。饭店那阵子很忙,再加上他老婆刚生了孩子,他没工夫再管这事。
他末了叹了口气对你说:“我姐很任性,该当过阵子会想通回来。咱们让她清净下吧。”
可是她一贯没回来。
方瑶消逝半个月后,你再也无法坐等她回来。
你照方瑶的火车班次和银川入住酒店的信息,重走了一遍她“出走”的路线。
你同样选在一个周五出发。
当你订票时,就感到不对劲。从平泽去银川,没有高铁,而以你的理解,方瑶应该会选择更便捷的飞机,而不是坐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等你下了火车,打车来到酒店的地址,你心中的迷惑更被放大了——方瑶不会选择住在这样简陋的宾馆。
你预测过发生在她身上的各类可能性。但你一贯不愿相信,方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你每过一阵子就会联系方路,问问情形,但是方瑶彻底失落去了音讯。
前几日,你有时在手机上刷到一则平泽公安发布的悬赏通报。虽然仿照画像中的女子和方瑶的容貌相差很大,但不知为何,你读到通报的一霎时就开始手抖,仿似惶恐症产生发火。
两天后,你终于从方路那得到确认:尸体是方瑶。
你无法描述那一刻的心情,仿佛这个天下落下了帷幕,统统与自己无关了。
自己还要在这世上活多少年?四十年?五十年?你开始害怕了,没有方瑶的未来仿似一条没有出口的隧道,令人窒息。你不想再往前一步。
你一个人喝掉了一瓶伏特加,就这样浑浑噩噩、不吃不睡地在家里沙发上躺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的凌晨,你走进卫生间,在镜子里看到了纵横的胡楂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你找到了一个新的人生目标:找到杀去世方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