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五月，五一大扫荡。
冀中军区腹心末了一块根据地被日寇铁壁合围。火线剧社的一个小组，一夜疾行一百多里，大家都以为已经冲出包围圈，于是进村落找饭吃，不料又被日军围住。大家冒着层层火力冲出村落外，却创造陷进了仇敌骑兵的包围圈。
职员被冲得杂乱无章，谁也找不着谁。剧社两名女演员，刘燕瑾和丁冬在一起，眼看无路可逃，她们抓起一把土抹在脸上，跟麦垄里那些逃难的百姓坐在一起。
仇敌和马队在人群中游窜、搜索。
两民气里十分紧张。她们自知自己不像个难民。哪有逃难两手空空的？可她们的东西在突围时全丢光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有一个青年被挑去世了。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她们知道血淋淋的命运立时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就在这时，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撞了刘燕瑾胸脯，是个旧红包袱。阁下一个患喘病的大娘看着她，说：“快拿起来。”
刘燕瑾把包袱给了丁冬，她以为丁冬更不像百姓。
仇敌过来了，一刺刀挑开丁冬手里的包袱，里面都是破衣服、破铺盖。鬼子只看了一眼，就朝刘燕瑾这边走过来，问干什么的。刘答老百姓。鬼子又问哪个村落的。刘答不出，她连这个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
刚要发愣，那个患喘病的大娘拿手一指，抢着帮刘燕瑾答道，“便是这个村落的。”边说，边把她拉到身边。鬼子打量了一下两人，就走开了。
马蹄声远去，但大家都不敢动。过了晌午，村落口老头小孩在喊：“坚持上啦，不要紧了，回家用饭吧。”老乡们才陆陆续续往家走。那个大娘喊两位姑娘一起到家去，但两人余悸未消，对村落里情形不明，不敢答应。
大娘走了。两人留在卖地，想找到自己人，但找遍了附近的麦涯，一个自己人也没看到。她们慌了，东望望西看看，不知道往哪去。
两个人外地口音，一开口就不对。而且她俩一贯跟部队行动，头次单独面对这种情形，毫无履历。这些且不说，她们眼下身体的状况已经很是糟糕。
跑了一夜一上午，脚掌磨出了铃铛泡，无法动弹，粒米未进滴水未喝，饥渴得心里直发慌，头上还有一个大太阳火烧火燎地烤着。
两人不知道怎么办，就那么傻傻地呆在麦地里。
一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大娘提着饭罐子和饭篮子走了过来，彷佛是去送返给地里干活的人。两人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娘手里的东西，上前问可不可以给点吃的。大娘看出来了她们是什么样的人，答应把饭罐子里的稀的给她们喝。她说她是给儿子送饭的，鬼子正在村落当中打尖，她家在村落边上，鬼子看不见，她回来可以带她们去家里吃。
两个姑娘犹疑不定，半天也没拿定主意，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们无处可去，只好硬着胆子闯一闯了。
她们随大娘进了村落。大外家果真在村落边上。一进门大娘倒了碗汤让她们先喝着，接着烙饼。烙完饼，又要炒鸡蛋。两个姑娘禁绝许，大娘说：“这年头省着干什么？省着都给那些人吃了。”
两人吃着饼，冲动与感伤交织，眼泪哗哗流下来，滴在手中的烙饼上。
吃完饭，大娘要两个姑娘躺一躺，说她们入夜了还得赶路。表面有人在喊，“坚持上了，开会去吧，一家去一个。”大娘说：“别管他，你们谁你们的，我到门口给你们望着去。”
入夜了，两人带上大娘给的干粮朝西北奔铁路西去了。她们不认识路，是大娘儿子把她们送出村落又指明了方向的。
但她们并没往铁路西去，那儿路远，有一百七八十里，一夜赶不到，特殊是还要穿过封锁沟、岗楼和据点，以她们两人很难顺利过去，因此中途她们决定折向蠡县兰岗村落。1938年夏，刘燕瑾和叔父来过这里，有点熟习。
第三天夜里，她们经由一个挂着膏药旗贴满汉奸标语的大村落庄，匆忙往西走。天亮的时候，到了一个村落落附近，不敢进村落，就伏在一个带水井的园子里，等看能不能等浇园人过来问问情形。
这一带离公路很近，南北都是岗楼，但表面上看很安静。后来知道这个村落叫小张家庄。南面是郑家庄据点，北面是北高晃村落据点，据点间相隔不敷三里。
不久，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戴草帽留两撇黑胡子，扛着辘轳头，另一个该当是他儿子，才十几岁，拿着铁锨和水斗子。青年走到畦边，中年人在井边拧辘轳。
她们看准了这她们该当是真正的庄稼人，胆子大了起来，从园里走出来到井边去喝水。
中年人问她们是哪村落的。她们说是从滹沱河难逃难过来的。中年人说：“怎么逃了这么远？”两人不敢多说，扭转头答：“走恍惚了。”
中年人不再问话，拧自己的辘轳。两人在一旁暗暗商量，走还是不走。走，前方情形难测；不走，这里群众根本不明。这样的商量没有结果，两人更加迟疑不决。
溘然中年人说：“你们是事情职员吧？”
两民气里一跳，连连否认。
中年人呵呵一笑：“你们的口音不是滹沱河南的。别害怕，这里是近敌区，一扫荡就变成根据地了。干部打我们这里闯出去的多啦。”
两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磨了半天，左问右问，总算相信对方不是坏人了。她们就哀求进村落暗藏几天。
中年人满口答应：“我们这里两面办公，我便是坚持会的人。你们这种事每天有，还不是一句话！
”
也是后来知道，这个中年人叫张殿卿，抗日村落长，也是坚持会会长。张村落长家常常有仇敌来往，目标大，他把两个姑娘安排在两个堡垒户。
刘燕瑾住在一户寡妇家。她帮着做干活帮着照顾小孩，与这家人处得非常亲热。
这天，中午房东家来了个青年人，他喊房东“妗子”，刘燕瑾坐炕上纳鞋底，没在意。年轻人个不高，脸黑黑的，和房东说话时，老往刘燕瑾这边看，看得刘燕瑾不敢举头。
根据约定，丁冬每天中午或者入夜了会过来跟刘燕瑾互换情形，商量下行动。没一会，丁冬来了。刘燕瑾故意伪装很生分，问丁冬干什么。丁冬说来借个罗。房东插嘴说：“你住的那家有罗。”两人愣住了，那个青年人喷地一声笑了：“你们害怕我吧？”
房东“嗨”了一声，说：“你们怕他干什么，他是我外甥，他也当八路。”
三个人欣喜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都笑了起来。丁冬说，他刚才还到她的地方看了她半天，她以为碰上特务了。
年轻人说：“你们是火线剧社的吧？我还看过你们的戏。”接着他还说出了两人在哪出戏里演什么角色。
这真叫人意外，又叫人惊喜！
她们终于找到依赖了。
年轻人叫扈国俊，是分区抗大三团一大队民兵干部队的辅导员，本地人，在这一带人熟地熟。从此，两位姑娘就依赖扈国俊坚持反扫荡。过了几天，她们搬到扈国俊所在的村落落滑庄去了。除了她们，随着扈国俊反扫荡的还有个叫关荣坤的人。
来滑庄第三天中午，刘燕瑾帮房东推碾子。卖力她们安全的应敌干部“联结员”溘然跑来喊她走。刘燕瑾把手上面粉往头发上、衣服上抹了两下，就跟“联结员”走。联结员气呼呼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穿过几个小过道，联结员小声说：“仇敌进村落把黑炭抓去了。”黑炭是扈国俊同道的乳名。
刘燕瑾脑袋轰地炸了一下，问：“这可怎么办？”
联结员说：“你先跟我走，转头我再去看他。”
又走过几个小过道，从一个小黑门进到一个很窄很深的院子。丁冬也在院子里。
“联结员”说：“仇敌还要抓你们俩呢！
你们先在这里藏着。”
他转身叮嘱房东大娘，有人来搜，要说是她的媳妇和闺女，又把房东媳妇和闺女在户口册上的名字见告了刘燕瑾两个。
老大娘是个头发白花花的老人，很沉着。她拿过来针线笸箩和线拐，让两人上炕，一个补袜子，一个做线拐子。
两人开始忙活后，老大娘见告她们，她已把儿媳妇和闺女丁宁到别人家藏去了，叮嘱说万一仇敌来了，千万不要慌头慌脑的。
但两个姑娘此时已是紧张万分，针线拿动手却在抖动，彷佛有百爪挠心，任何动静都让她们神经紧绷。
刘燕瑾能觉得得出老大娘心跳得很厉害。但这个担着杀神亡家的老人却在安慰她们：“不要紧，你们做你们的，有人来了，我会替你们支应的。”
表面忽然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街上人荒马乱。两个姑娘大吃一惊。
老大娘说：“不要紧。这是仇敌的马队，据点离这儿近，常来回地过。”
两民气里暂时平稳了。隔壁院子传来打人的声音，她们扒开窗纸一看，创造一个高个便衣汉奸站在隔壁的屋顶上，吓得惊叫起来。
老大娘立时叫她们不要再看，随意马虎被人创造。两人赶紧转身连续做手里的活。
隔壁在拷问。从声音来听，审的工具是扈国俊同道。两人的心像被什么勒住了，在阵阵收紧。
汉奸问枪在哪儿。回答说没有枪。
汉奸问还有谁，回答就自己一个人。
“胡说。这是谁？”汉奸彷佛在指着一个人，该当是叛徒老关。“不诚笃，不说实话。”随着这句话，隔壁传来了“啪啪”的声音。紧接着是相互扭打的声音，扈国俊在骂：“你们是什么东西？老子是八路。老子要抗日。”
有人在喊：“打，给我拿棍子打！
”隔壁乱棍打人的声音响成一片。
还在对骂。溘然“叭”的一声枪响，这边屋里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刘燕瑾和叮咚哭出来了。老大娘说“别哭，孩子别哭”，自己下炕到外物抽泣去了。
屋里人正伤心欲绝，忽然表面传来一个很大的声音：“大嫂，敛鸡子的，有吗？”
来了坏人？两个姑娘赶紧收声，重新摆出做针线的样子。
老大娘去了外间屋，和来人小声说了一阵。然后那个人走进了內间。俩人头压得更低了。
来人说：“我是联结员派来的。联结员说，两人在一家不好，得上别人家一个，便是搜出来，也只能搜一个。”
这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面孔很和蔼。老大娘说：“不要怕，他是会上的。”
两个姑娘决定刘燕瑾随着老头走。两人分别时约定，宁去世也不暴露另一个。
但离开不是大略的事，隔壁屋顶上站着一个汉奸，只要出去，就被看得一目了然。老头知道这个情形，可他说：“不要紧，跟我走，装敛鸡子的。”
老头把手里的篮子给了刘燕瑾，大娘帮着梳了个髻。等了会，看那个站屋顶的汉奸转向另一边，老头带着刘燕瑾言墙根出了门，拐进一个窝棚。老头推开窝棚角里的秫秸，露出一个窟窿门，两人钻进去，持续穿过几道小便门，末了从一家院子登上一个鸡窝，翻过一道矮墙，进了一户人家。这家屋子极破，孩子很多，主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
老头说：“给你带了个人，别人问，就说是你妹子。”说完就走。
刘燕瑾追上来，想问下这家的情形。老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答复：“不碍事，呆着吧，这是堡垒户。”匆匆走了。
大嫂瞥见她很担心的样子，拿来凳子让她坐下，说：“不要紧，这里已经查抄过了。”
这里的确很安全，汉奸正在四处搜索她们，可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刘燕瑾的心放了下来，帮大嫂洗衣裳，又帮她哄小儿子，只是暗暗地担心着扈国俊和丁冬。
过了个把钟头的功夫，联结员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好，丁冬没被搜出来。
但联结员说，扈国俊被打碎了，人没去世，汉奸正套车要他走。
刘燕瑾一听就慌了，人假如带进据点，还能回来吗？还有办法救吗？
联结员说，该想的办法都用上了，钱也使了，没用：“他跟人家打得太凶了，仇敌生了气，非带走他不可。”
“我怕你急，来给你讯。”联结员说，“我得去给他们套车了。”
刘燕瑾追着问：“老关自首是怎么回事？”
联结员说：“他跟房东在地里干活，防备队从路上过，他怕了，瞎跑。被抓了，打了两个耳刮子，就什么都说啦。”说完，联结队长说：“还不如你们女人呢。”
太阳落山了，那个花白胡子老头来了，他来带刘燕瑾回去。
刘燕瑾再次见到丁冬，两人面对面站着发了半天呆，然后不谋而合走到隔壁院子。在那里看到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架拴着绳子的梯子。桌子前有一摊血，还有几节打断了的推碾棍。
两人无声地哭了。
联结员来了。她们问，仇敌往哪去了。联结员说，南庄据点。
两人跑了出来，顺着通南庄的据点的公路望去，远远地看到一辆胶皮大车，大车前后，簇拥着一大群人。就这样她们一贯看到那辆车彻底地消逝在阴郁里。
扈国俊同道再也没有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