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写过一篇《杨师傅的锅盔》,这次,再写一篇。
清明回老家,第一站是皂市。
出发前两天,赵伯伯发来信息:能不能捎上我和张伯伯回皂市?
赵伯伯和张伯伯是一对夫妻,二十多年前就从皂市来到了武汉和女儿生活。清明节到了,两位老人想回老家看看。
我们选择的路线是从垌塚下高速。
妹妹第一次开这条线,不熟习,加之百度的导航说法不外细。有一个地方,它指挥我们下了高速,又上高速。
不过,也还是快,七点出发,八点四十五就到了垌塚。
瞥见有垌塚字样的路标涌现时,好欢欣。这来自于时期的发展,也来自于故乡日月牙异的变革。故乡,真的越来越好了。新农业的崛起,不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变革。
农业发展的势头好,栽种构造发生了很大的变革。同学红卫家,种着虾稻,养着龙虾,植着果树。她说头脑里的想法很多,可发展的空间很大。
未来的屯子,会和我们看到的发达国家的村落庄一样,比城市好。或者说,村落庄和城市,不再有好坏之分。
想起八九十年代,我从故乡去武汉。清晨出发,折腾到中午一点旁边才能到。而更早的七十年代,六十年代,五十年代,四十年代等等,那就更不用说了。下汉口,万千阻拦。
垌塚人有福泽。见过很多培植在小镇附近的高速口,而唯独垌塚这个高速口,它直接通向小镇,零间隔。
垌塚到皂市,过去是遥途,得走一天。现在,一脚油门就到了。送赵伯伯老俩口回家后,我和妹妹去了杨师傅的锅盔店。
在我的家乡,曾经流传过一条俚语:要想生活好,锅盔包油绞。油绞即是油条。那时候, 吃锅盔包油条,很慎重。买的时候,对着师傅说,我买一套。一套,不是一套衣服,而是一个锅盔和一根油条。
杨师傅站在炉灶前,正在揉搓末了一团面。揉好后摔打,拉长,折叠,刀切,刷油,扯匀,贴炉,忙得不可开交,但又井井有条。
刚刚出锅的油条,刚刚出炉的锅盔。妹妹说,吃锅盔包油条。杨师傅说,先吃一个锅盔,再吃锅盔包油条。我们都大笑,怎么吃得下那么多。最多数个锅盔,半根油条。
杨师傅拿起一个锅盔,“梆”地一声,丢在案板上,用它的专用刀具把锅盔切成两半。细细的刺啦声,传入耳膜,激活昔日画面。
那时候,人穷,一个锅盔六分钱二两粮票,还买不起。饮食店领导体恤人情,特殊规定,锅盔可以买一半。
有人拿三分钱一两粮票来买半个锅盔,蔡婆婆接过钱,拿一把刀,把锅盔一分为二的时候,总会有大有小。看人贴过锅盔的都知道,贴锅盔的师傅拿起一团面,在手上一扯成型时,有一头总肥厚些。
大的一边给谁?蔡婆婆看人。要么是给平日里相熟的人,要么是给孩子,要么是给看起来顺眼的人。至于什么人顺眼,全凭蔡婆婆的分辨。得小块的那人,盯着其余半个锅盔,心里愤愤不平,但也不能说什么。
杨师傅以前在工厂上班,工厂不景气后下岗回家。他把时年八十多岁的老师傅请到自己家,规规矩矩地学了一个星期的的白案手艺。自身悟性好,动手能力强,他学得很快。一贯到现在,他的锅盔,他的油条,都是沿用着传统手艺制作。
锅盔从中间剖开,折一段油条放进去,一按,那又是一种声音,又是一段昔日画面。
儿时,我家的对面住着海英姨妈,她在交易所上班,爱人在镇上教书。两个孩子,一个两三岁,一个抱在怀里,她实在忙不过来。有天,她对奶奶说,能不能让我有空时去帮她抱抱孩子们。奶奶连忙答应。每天早上,我兢兢业业地过去帮忙,海英姨妈就给我买大锅盔,还包一根油条。几年后,海英姨妈的爱人调到本地初中教政治。而这时,我也恰好上了初中。门对门,瞥见他,很窘。
杨师傅说,做面食,一是火,二是面,三是师傅的手艺。很多关于做菜的字眼,都是“火”字在前,这是有道理的。和面的时候,景象和水温之间,静置的韶光,靠人的觉得来拿捏。油条丢进锅里,油的温度和火的大小,锅盔贴近炉灶,炭火的厚重或稀薄,出炉的韶光,都是靠觉得来掌握。这些细节,师傅教不了。然而又只有这些细节处合营好了,才能做出好食品。
杨师傅这里,我品尝到了几十年未曾知足过的味蕾。按理有这样好的手艺,杨师傅该当对未来充满信心才对。而正好,杨师傅很悲观。他说现在的皂市,就有外地人做的锅盔,味道杂,价格贵,年轻人却很喜好。他说,传统的锅盔已日渐衰落,十年二十年后,不复有市场了。
杨师傅喜好看书。我的公众年夜众号文章,他每篇必读。他说有时去朋友家玩,瞥见书本,朋友说买回来几年了,不想读,杨师傅带回去,几天就读完了。
爱读书的人,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不好描述。但我从杨师傅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他五十开外的年纪,又做着饮食行业,却很干净,外在的干净和内在的干净相结合。杨师傅喜好笑,被炉火烤红的脸膛常年挂着微笑,眼神孩子般清澈。和他互换,措辞是诚挚的,让人舒畅的。杨师傅做的锅盔和油条,一个个,一根根,很灵醒。那种灵醒,不好形容,知道的人就会知道。
来杨师傅这里,是第三次。这次,再不留下来用饭,杨师傅就会怪罪了。用饭的这家餐馆,纯粹的皂市风味,很多年前,文老师请我去吃过一次。杨师傅说,他权衡了良久,这一家餐馆做的鳝鱼是最好的。
便是由于写了一篇鳝鱼文章,老家的朋友们就都知道我喜好吃鳝鱼。笑。我的同学红卫下了三天地笼,收成了两条鳝鱼和一碗泥鳅。临走时,她送给我了。今年的鳝鱼价格高,且还少,我没有买到鳝鱼。只带着这两条鳝鱼回武汉,几天了,还喂着。
杨师傅为我点了泡蒸鳝鱼,炒鳝鱼丝。菜的味道,我不再描述。由于,不好描述。读笔墨的人,大多是故乡人,你们是知道的。但确实,这一家的味道更胜一筹。
杨师傅请来了王志刚大哥陪我们。志刚大哥是有名的红案师傅,每一道菜的做法,他都条理分明。从他的阐述中,我也听到了些诀窍。但是对付烹饪,我向来散淡。不研讨的人,知道再多,也是白搭。
朋友间的相聚,有味。好菜是有味在嘴巴里,交谊是有味在心里。席间,志刚大哥对我提出很多建议,关于写作,关于生活。非常感谢。老大哥便是老大哥,眼力锐利,见地独特。
告别杨师傅后,又拐去赵伯伯家。赵伯伯搬出了六个腌菜坛子,由我挑选。我看中了四个,全部搬上车。后来在大伯处,又拿到了奶奶的三个盐菜坛。再后来,红卫也给了我一个。
八个坛子,如获珍宝。又是一篇大文章,我将单独来抒写。
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喷鼻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