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货运公司提货,温律年自然不肯带上金德德。
他无奈地劝:“第一批货,三十多台缝纫机,每一台都百来斤重,这种体力活,男人干就行。你便是想帮忙拎脚踏板,也用不着。”
德德焦急:“你别鄙视人,货运公司有送货员,咱们可以花些钱,请人帮忙。”
温律年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都安排好了。”
也是哦,年前那几天,温律年每天往货运公司跑,操心这批缝纫机。他肯定早就考虑过货到往后的事。
德德:“可我便是好奇,想看看那批机器呀。”来日诰日她可就上班了。
温律年:“我不让你去货运公司,是由于你还有更主要的事情可以做。”
德德愣住,“什么事?”
温律年帮她穿好大衣,“先跟我走。”
温律年把金德德带到了棉纺路。
街心的十字路口,最大的门面房上,多了一个能干的招牌——“艾德缝纫坊”。
德德傻眼:“这是……你的店?”
温律年纠正她:“这是我们的店。”
“艾德缝纫坊……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啊?”德德有点酡颜。
虽然业务执照上,没有写详细的店名牌号,但是这么堂堂皇皇地把“爱德”挂在招牌上,万一被熟人瞥见,她多不好意思啊。
温律年笑:“不奇怪,大道在天,尚德于人。老庄、孔孟都崇尚君子之德,以是咱们的店名就叫‘艾德”。德字不好吗?”
德德沉默了。
她名字里有“德”字,是由于金父年轻时,喜好读《论语》,深感“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这句话,以是闺女出生时,为她取名“德德”。
后来,小德德上育红班,总跟老父亲抱怨,说“德德”两个字太难写。别的小朋友都叫小花、小红,三两笔就学会了,“德德”每次都要写半天,碰着考试或者抄名字,更是灾害。
金父哈哈大笑:“那咱们去趟派出所,把你的户口卡改了,就叫金豆豆,好不好呀?”
“金豆豆更不好!
”小德德直跺脚,“豆豆显得我多娇气呀!
”
后来,老父亲握着小闺女的手,一笔一划,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德德总算不再提改名的事。但如今,再也没有人跟她谈论名字的意义了。
她终极妥协,“那就先这么叫吧,转头假如有更好的,咱们再改掉。”
不会再有更好的了,温律年心想。
温律年拉起卷帘门,打开门面房,把手里的钥匙交给德德,“我先去货运公司提货。你看看店里还缺什么,我后面逐步补。”
德德不依:“你让我一个人在这看店?我自己怎么行啊!
”
然而,温律年只是给她一个信赖的眼神,便匆匆赶去货运公司了。
“……”德德只好留下来,先看看他们的店铺。
不得不说,这时候,老百姓生活条件好了,温饱问题办理了,又把衣食住行里的“衣”放在了首位,纺织品的销量一贯居高不下。
做为全市最大的纺织品集散地,棉纺路上,不仅卖布的、卖家纺的各成一片,还衍生了不少周边门店。
例如纱线、毛线店,裁缝店,乃至还有各种小餐馆、杂货店、维修店……以是,纵然大年初三,布料、家纺店已经进入年后的淡季,但是整条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相称热闹。
这条街上最靓的仔,无疑是温律年的“艾德缝纫坊”。
他们的招牌是新的,红底白字很能干,门头也非常宽阔。四开的折叠门,旁边还各有一壁落地展示窗,粗略估计七八米,光橱窗就碾压周围的友商。
再往里走,铺子内侧是标准的长方形。面积很大,足足一百多平。房东把展示柜、中岛挂、展示架,乃至桌子和沙发,这些东西都留下来了,一点也不空旷。
墙顶留着灯,墙面刷得洁白,有淡淡的油漆味。为了净化空气,桌子上还摆了几盆绿植。老物件干干净净、旧而不破,该当是温律年这几天的劳动成果。
德德走到最里面,才创造这个铺子还有惊喜。
后面有一个小门,连着楼梯,直通二楼仓库。德德走上去,二楼仓库的面积,和楼下一样大。一半是货架,一半是生活区,连厨房和卫生间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德德当初还以为,温律年太冲动,他一次性付了一年多房租,加上押金,足足三千多块,肯定是被房东坑了。
但是现在,看到铺子,德德不禁大呼“值了,值了”,这样的黄金位置,又大又好的格局,便是卖棒槌也不会赔本吧。
更何况,温律年还充分发挥会谈能力,从房东那里拿到了八折的优惠价。
德德对这家店,真是越看越满意。
她很欣慰,面前的统统解释,温律年一贯在很负责地做这件事。比较努力的过程,成功与否实在也没那么主要,谁不肯望自己的丈夫更有上进心呢。
德德顺手去储物间,拿了拖把和抹布,打算大略打扫一下卫生。虽然店铺已经够干净了,毕竟是年后第一天开门,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然而,她刚下楼,就听到表面传来几声车喇叭,是温律年回来了。
温律年坐在机动三轮车的副驾,身后还随着一辆三轮车。每辆车上有七八台崭新的缝纫机,用纸箱装得严严实实。
德德赶紧迎上去,“缝纫机都拉回来啦?”
温律年一边呼唤身后的人卸货,一边对德德道:“只拉回来一半,待会我们再去一趟。”
他顺手接过德德手里的抹布,丢到一边,“这些先放着,你别把手弄脏了。”
德德:“我就擦擦桌子,不费什么的。”
温律年:“待会搬缝纫机,挪来挪去,可能又会弄脏地方。还是等下午,我来搞卫生吧。”
的确,这些缝纫机过去几天,都在大货车上旅行,一起风尘仆仆,难免带些灰土。
德德只好作罢,“那等你们都搬完了,我再帮忙。”
温律年还没答话,身后就有人起哄,“哟,都知道二哥疼嫂子,想不到这么多年还没变!
”
德德抬眼看过去,带头的是个男青年,该当和温律年差不多大,长了一张娃娃脸,耳朵上夹了根喷鼻香烟,看起来有些不着调。
“嫂子,你不认识我了?我和温二哥从小就在一起玩,你们结婚那天,哥几个还坐在一起喝喜酒呢!
”娃娃脸自来熟道。
“他叫何均匀,是我发小。”温律年补充。
德德隐约记得,过年前,温律年确实提过,他有个发小,在货运公司上班。他买电饭煲的工业券,说不定便是人家供应的。
再结合男青年的语气和动作,德德又想起来,何均匀这个人,确实参加过他们的婚礼,礼单上也有他的名字。
不过,德德印象最深的,还是新婚那晚,所有的来宾都散去了,只有这个何均匀,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还一个劲地给温律年灌酒。
这不是范例的狐朋酒友吗,德德心里有点嫌弃。但人家是来干活的,德德只能保持微笑,“何同道你好,感激你们帮律年送货。”
“嫂子,您叫我均匀就行。我在货运公司上班,南方厂付了运费,我给二哥送货,也是我的事情职责,您可千万别客气!
”何均匀又呼唤一起来的小弟,“你们都来叫嫂子,我嫂子好看着呢!
”
这些送货小弟都很年轻,顶多十九、二十岁。他们围过来,一口一个嫂子地叫,德德不清闲极了。
温律年沉着地看了一眼何均匀,后者立即领悟,嘻嘻闭上嘴,安排小弟们连续搬货。
所有人忙起来,温律年也拆了两个箱子,展示给德德,“你不是说想看缝纫机吗,现在随便你看。”
德德:“……”自己找的借口,只能自己圆。
这批缝纫机是从南方的机器厂发过来的,型号略有不同,但都比一样平常家用的缝纫机要大一些。木板台很宽阔,做床单、被罩都很方便,倒是和纺织厂的工业缝纫机很像。
德德好奇:“这一台得多少钱啊?”
温律年:“那家机器厂是转型处理,厂长又照顾我,以是险些是按照本钱价给我的。每台120块钱,算是买断价。咱们算上运费、房租,每台能卖180块就不错了。”
德德却以为卖便宜了。
现在,城里买家用缝纫机的人少了,乃至都不须要工业券了。供销社、百货大楼的普通家用缝纫机,一台都要200多块。而温律年进的这批货,可是工业缝纫机!
工业缝纫机的型号更大,质量更好,能自动穿线,还有包边、锁眼功能,缝纫效率更高,里手一看就懂。
他们进货价低,是机缘、也是上风,但不是东西贱卖的情由。
“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以为每台至少该卖300块。”德德建议道。
温律年:“好,听你的。”
他也清楚,缝纫机这玩意,个头大、占地多,而且数量有限,注定没法薄利多销。卖这个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三十台全卖了,也挣不回前期投入的本钱,后面还得另找买卖。
以是,价格方面,温律年没怎么纠结,他完备相信德德的判断。
但在发小眼里……这也太随意了吧!
趁人不把稳,何均匀碰了碰温律年的肩膀,“二哥,你家务事听嫂子的就算了,做生意可得慎重。 ”
温律年没有阐明,只道:“你嫂子在纺织厂事情,知道缝纫机的行情。”
何均匀还不去世心:“百货大楼的名牌缝纫机,才卖两百多块钱,你这卖三百块,能卖得出去吗?”
地方就这么大,旁人听不到也弗成啊。
德德轻咳一下,在何均匀背后幽幽道,“叨教何同道,你以为该当怎么定价好呢?”
说小话被抓包,何均匀瞬间心虚了,赶紧道:“不不,我以为嫂子说的便是对的!
”
德德微笑:“既然何同道这么信赖我,那就麻烦你,把这些缝纫机,都挪到我认为对的地方吧!
”
何均匀:“……”
嫂子发话了,小何同道只能撸起袖子干苦力。
德德没跟这家伙客气。她当起临时陈设师,大大方方指挥大家,把缝纫机拆箱,再分门别类摆放。
何均匀自然是她的重点关照工具,险些都没闲着的时候。
等十几台缝纫机铺满前场,何均匀已经累成狗,一直地流汗喘气。
德德取出从家里带来的杯子,让温律年先喝水。然后对何均匀道:“何同道辛劳了,我去给你们买水?”
何均匀算是领教了嫂子的厉害,哪还敢逗留,带着小弟们,连连退却撤退,“不不,不麻烦嫂子,还有一半货呢,我们现在就去拉!
”
温律年也放下水壶,“我跟他们一起去,很快就回来。”
送走众劳力,德德连续整顿店铺。
她刚刚也不是故意折腾何均匀,她摆放这些缝纫机时,确实参考了别家店铺的履历。
比如,型号最新、功能最全的缝纫机,一定要摆在橱窗,那里的位置最显眼,可以招揽顾客。性价比高的,摆在门口。库存最多的,则摆在后面。以方便客户挑选。
德德自己都没察觉,关于成为缝纫机店老板娘这件事,无论她心里有多不习气,身体还是很老实地投入进来了。
科学陈设的效果是显著的。橱窗一丰富,不到半个小时,店里就来了不少顾客咨询。
有人好奇,这里之前不是卖布的嘛,怎么改卖缝纫机了。德德都耐心地阐明给他们。
也有人问缝纫机,东西好是好,可他们一听价格,就没了下文。德德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价格定高了,要不也改成二百多?
德德正纠结着,门帘被人掀开,一个身材微胖,烫着羊毛卷发的时髦大姐,急匆匆走了进来。
德德面前一亮,这位大姐身上穿着锃亮的漆皮长袄,脖子上还围了一圈大毛领,一看便是个大户人家。
这种漆皮衣,德德也在百货大楼见过,报价大几百呢。德德当时没有买,除了嫌贵,紧张是以为这么穿太“暴发户”了,她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人拽毛领、抢钱包啊。
“大妹子,你这里卖缝纫机?赶紧给姐整一台。”皮衣大姐很爽快,开口便是大碴子味。
或许赢利包治社恐,德德自动进入售货员角色,照着百货大楼的做事标准,微笑着问,“大姐,您买缝纫机,紧张用在哪儿呀?”
来回两三句,德德很快捕捉到关键信息。
这位大姐姓闫,年轻时随着丈夫,从东北调来本城事情。78年,她的丈夫不幸病逝,为了照顾孩子,养家糊口,闫大姐在城东开了一家布艺店,专门卖布,也卖窗帘、被罩。这两年,由于买卖太好,转成了批发,还招了七八个工人,专门接表面的订单。
既然是商用,德德给她先容工业缝纫机,自然也挑最新、最好的。
闫大姐越听越满意,埋怨道:“我有一批订单,下周就要交货了,这节骨眼,店里有台缝纫机坏了,修也来不及。我转了大半个城区,供销社的缝纫机都是家用的,效率低、不顺手,还是你这台看着好!
”
德德谦逊:“我们的缝纫机是专业工厂级别的,能自主调度线迹,正缝、倒缝都行,很随意马虎上手。而且保质保量,用几年都不会坏。”
对付缝纫机的质量,德德当然有信心。就算真涌现问题,温律年可是机器专业的,他连电视机这种“高科技”都能修,更何况缝纫机呢。
德德险些要说“你买不了亏损,买不了上当”时,闫大姐溘然开口,“多少钱,姐买了?”
这、这么直接?
当然,钱还没到口袋里,德德也不敢确定,刚刚可是有两三个人,一听价格就被吓走了。
德德伸出三根手指头,试探着报价:“三……三百块?”
她想着,如果大姐以为贵,她可以打个八八折,毕竟买卖双方都是利索人。
果真,大姐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妹子,三百块?你确定……真这么便!
宜!
”
德德:“……”
不等德德点头,闫大姐立即打开鼓囊囊的皮夹子,飞快数出三十张“大联络”,塞到德德怀里,彷佛恐怕她反悔,“妹子,我就要你们橱窗这台。”
第一单成交得太溘然,德德非常不适应,“大姐,您不再多比较几个?”
闫大姐:“我去年在上海买的缝纫机,四五百块一台,还没这个好看。你才卖三百,都白菜价了,我还挑啥?再说,妹子你一看便是文化人,还能骗我不成?”
中国人不能骗中国人,做生意如果不诚信,砸了招牌才是最大的丢失,这个道理德德很清楚。
她欣然一笑:“大姐,感激您的信赖。往后你再来买东西,我都给你优惠价!
”
“妹子,就冲你这人品,大姐也乐意跟你交朋友!
”
很快,闫大姐叫来表面的伙计,直接搬运缝纫机。
德德帮他们送上车,怀里揣着小巨款,心里一贯怦怦跳。
三百块!
差不多能买两辆自行车,或者一台单缸洗衣机了!
照这个架势,如果能再卖两台缝纫机,买换彩电也足够了!
德德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三百块,因陋就简也就她一个多月的人为吧。
可是,人为是她每天朝八晚六,下车间做质检、写报告,兢兢业业搬砖,辛辛劳苦才挣回来的,哪是像刚刚这样,才一天,哦不,才半个小时,就卖出来了?
钱来得太溘然,难怪这么多人都挣着下海!
比较拿去世人为,这是挣快钱,也是快挣钱啊!
不过,德德也劝自己镇静,开店卖东西,虽然挣钱快,但是像闫大姐这样的VIP客户,并不是每天都会碰着。
大街上还是普通人居多,卖缝纫机又不是卖白菜,万一欠妥心玩砸了,货卖不动,库存积压了,她和温律年立即会从无产阶级,变成负产阶级。
当然,女人的“镇静”只持续了一秒。
等温律年拉着剩下的缝纫机回来,德德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把男人带进门。
她脸上的骄傲和得意,险些溢满全体铺子——
“温律年,你快看看,咱们店里少了什么?”
(精彩待续)
故事虚构,请勿考据,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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