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雯萱

安徽蚌埠的玉器、河北的古画、河南的唐三彩村落、景德镇的瓷器、

铝合金门内窗帘_大年夜陆古玩仿造的诟谇江湖 复合门

山东潍坊的青铜器……这些著名的高仿“文物”批量涌向北京隐匿着的五六十家文玩收藏批发市场,继而进入享誉中外的潘家园以及更高真个古玩城。

产、销、买、藏和鉴定,都是古玩利益链条中的一环,背后,则是人的手艺、目光、财力以及品行百态。

在兰州一位爱好收藏的地方官员家里,文物鉴赏专家朱民英见到了三个“圆明园兔首”,分别是瓷的、玉的和青铜的。

兔首是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之一,由清朝宫廷画家、意大利人郎世宁设计,于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 争期间被英法联军抢夺,后飘泊外洋。

2009年,中国贩子蔡铭超分别以1400万欧元的价格在佳士得拍卖行拍下兔首和鼠首,但由于谢绝付款而流拍。

当时,兔首的去向是文物界和新闻界共同关注的热点之一,名声大噪。
这位兰州官员将鉴定专家请进自己的三层藏宝小楼,便是为了炫耀自己新得手的三个兔头。

朱民英一下没反应过来:“国家还没收得手呢,您这怎么有三个?

专家的惊异让官员感到很有面子。
他得意洋洋地说:“兔头实在便是皇上家的水龙头,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坏了拿什么替?总得有个配件不是。
我这,便是配件。

2013年6月,几经周折,兔首和鼠首由法国收藏家皮诺无偿赠予给中国政府,现藏于国家博物馆。
但民间收藏家们仍旧相信自己手中的,是货真价实的“放在故宫里的配件”。

另一次,三位富商请朱民英去鉴定家中收藏。
三人用了满满一间屋子陈设历代珍宝,参不雅观完毕,满怀期待地问他:“哪件宝贝最老?”

朱民英实话实说:“全体屋里,就数你们仨最老。

在几十年的鉴定生涯中,朱民英见过无数宝贝,也见过更多赝品。
托各种关系请他鉴定的“元青花”瓷器不下一百件,没有一件是真品。
然而,越来越博识的仿制工艺已经让他不得不连看三天,才敢下结论。

安徽蚌埠的玉器、河北的古画、河南的唐三彩村落、景德镇的瓷器、山东潍坊的青铜器……这些著名的高仿“文物”批量涌向北京隐匿着的五六十家文玩收藏批发市场,继而进入享誉中外的潘家园以及更高真个古玩城。

这一行,讲究的不是卖家的诚信,而是买家的目光。
无论潘家园地摊还是苏富比拍卖,收藏市场上从没有保真一说,买到“打眼货”是买家自己的事。

在朱民英看来,与其说买主被卖家骗,不如说被自己骗总以为自己运气好可以花小钱“捡漏”。
他说文玩收藏“入夜路滑,水深鱼肥”,也说如今造假太厉害,自己跟不上形势,打算过几年退出江湖。

程田旅社里的门道

从地铁十里河站下车,周围是高架桥和一片布局缭乱的家具建材市场,几栋光鲜的古玩城夹杂其间。
这是北京南三环规模最大的文玩交易集散地,来宾稀少的古玩城背后,大量经营文玩杂项的店铺买卖兴隆,玉石、红木、字画、佛像不一而足。

初入此地的生手常日摸不着门道。
这里的旅社并不真正做乘客买卖,而是作为100元4小时的时租房供来自全国各地的供货商和进货方进行买卖。
如果连续深入背街小巷,会创造不少瓷器、玉石加事情坊散布其间,与加工铝合金门窗、窗帘布料的小店,廉价小吃店,公共厕所,垃圾站为邻。
夏日的高温中,齿轮切割玉石和铝合金的噪音、小餐馆和公厕的气味共同弥漫这一区域,从邻家厨房飘来的油烟可以让古画做旧的过程省下一些韶光。

不过,这些都不是行内人的目的地。
这里最为鼎鼎大名的市场叫“程田旅社”,隐身在建材城背后巷子中一处古旧的历史门楼之后,不问路,难找到。

“程田”三面两层小楼环抱一个院子,不大的地方停了好几辆卸货的卡车。
过去这里只是廉价旅社,上世纪90年代文玩市场开放往后,全国各地的文物贩子来京交易,常在此处落脚。
后来形成老例,一到周五上午,便把床板一掀门一开,做成流动摊位,再今后,干脆就成了固定摊位,“旅社”之称只徒有其名。

“程田”险些拥有文玩市场上所有热销和冷门的品类。
玉石、佛像、字画、珊瑚、天珠、青金石、南红、菩提籽、蜜蜡、琥珀、青铜器、瓷器、砚台、沉喷鼻香、紫檀、核桃、玛瑙、砗磲……“王羲之”成捆,“和田玉”成箱,像蔬菜一样被批量贩卖。
每个做文玩买卖的店主都必须常常光顾这里,无论开的是网络上的小店,还是高等古玩城,都不能忽略批发市场的脉动。

批发市场的学问很多。
一串99子的念珠,如果先问材质,摊主会说这是上好的沉喷鼻香;如果直接问价格,他会报出15元的低价。

一块雕工尚可的玉牌,店主对顾客开价400块:“不是好玉,不骗你。
但工艺还不错,也算值这点钱”。

看到某位相熟的文玩里手走过来,店主急速起身打呼唤:“X老师您来啦,玉牌批发价15块,给您10块,您随便看!

倒把文物专家吓得一跳脚:怎么这么便宜?看不出哪儿不好啊。
店主大方地阐明,这不是真玉料,是玉粉压的。
就跟做月饼一样,面粉和好,拿模子一压就成。

三家相邻的琥珀店,自称消费者走进第一家,报价160元一克;自称淘宝店店主走进第二家,报价80元一克;自称“来抓货的”走进第三家,价格又有了不同。

“这些10块一串,这些50块一串。
50块的能浮。
”店主开门见山。
“能浮”,指的是在盐水中可以浮起来,这本是鉴定真假琥珀的方法。

字画做旧可以当场完成,也可以在村落里做好再统一运来。
前者的好处是可以根据顾客的需求定制“古画”年代。

“你要做多旧?汉代?弗成,这是郑板桥,刷到汉代去就不对啦!
”江西口音的店主说。

双氧水来回兑几次,往画上刷,紫色的效果一风干,果真有了“古画”神韵。
只不过画面内容是两只嬉戏的猴,郑板桥以竹著称,彷佛未曾画猴。

河北贩子采纳的是另一种批量做旧法。
在村落里盖一间密不通风的小黑屋,将新画挂进去,再将稻草油毡点燃扔进屋内。
密封两天后,熏得黑黄纸脆的“古画”就出锅了。

更大略一些的方法是用酱油染色。
不过,这样加工过的古画,总有一种比较咸的气味。

这些劣质低级的作假,最多流入潘家园之类的上一级市场,进不了古玩城。
常日只能用来唬住爱好收藏的退休老头、完备彻底的生手、闻风而来的老外,但有时久经沙场的老收藏家也会不慎翻船。

“我这十对新鲜核桃,亲眼看着他蹲在水盆边上剥开的,那人双手都黑了,水也黑了。
谁能想到!
”逛了20年文玩市场的王老把核桃买回家仔细看,怎么都以为手感不对,拿打火机一点,着了。
塑料的。

新鲜核桃表面包着绿皮,剥开的时候会发黑,人手也会被染黑。
因此,看到现场剥、手发黑,便以为差不到哪去。

“这哪是作假啊,这是影帝!
”老王说。

一旁的藏友老张也拿着一块虫珀埋怨:“真琥珀里面有个虫子,多罕见,至少得卖上万。
看我侄子花五百买的这块,里边十多个蚊子!
这是蚊子开会!

斗智斗勇潘家园

批发市场的低劣作假令人捧腹,潘家园的买卖则称得上斗智斗勇的传奇。
过去30年里,潘家园从雏形时的旧货市场变成了如今的规范摊点,从上世纪80年代的秘密“鬼市”,到90年代的“淘宝”猖獗,再到近十年的逐渐沉沦腐化,沉醉个中的每个人都能说出一段故事。

潘家园的崛起本身便是一段历史。
建国后文玩交易一度被禁,直到上世纪80年代市场经济发展,才又逐渐涌现。

最初的地下文玩交易市场在菜市口附近,挂一块“工艺品市场”的牌子掩人线人。
被创造撤消后又搬到什刹海一带。
那是北京周六最热闹的旧货市场,大家无照经营,工商、文物部门一来,大家抱起宋元明清的瓶瓶罐罐一阵猛跑,大门堵上了就翻栅栏。

等游击战从什刹海打到潘家园,国家已对文物交易逐渐放开试点,许可北京和天津设市。
潘家园以旧货市场的名义扎根下来,表面上卖旧衣服、腕表、解放鞋、蜂窝煤,但到了周末的清晨,许多久不见天日的珍奇古玩便在此现身。

“那是鬼市,天都没亮,三四点钟就得打着灯笼去买。
一来那些落魄的八旗子弟不好意思大白天摆摊卖传家宝贝,二来骗子小偷们也好活动。
不过,韩国人和日本人比中国人还去得早,有时候你五点跑去,人家已经扫了一遍了。
”朱民英说。

80年代的潘家园虽然短缺规范,但摆出来卖的都是人们珍藏多年的瑰宝。
由于全国其他地方不开放古玩交易,因此各地怀璧者全部慕名来潘家园卖货。
朱民英当时在中国文物学会做研究,一到周末便带领学生去潘家园“捡漏”,有时一次能买几万元的货,还算是占了大便宜。

进入90年代,真货、好货少了,赝品、高仿横行。
一来各地都开放了文玩市场,二来真货、老货就那么多,市场上卖了一轮,便不剩什么。
人们逐渐知道文玩市场有大利可图,各种心思也就活泛起来,坑蒙拐骗层出不穷。

朱民英还像过去那样四点钟天不亮就打动手电去买货,天亮了一看,买得手的是修复过的残次品。

过去古玩行不承诺保真,创造不真可以退货,一人拿货其他人不出价的规矩迅速失落去。
摊主声称自己的是“老东西”,碰到有人想买,周围全是哄抬价格的“托儿”,买得手创造不对再找回去,对方早就不见。

这里还盛行“牵驴”和“宰猪”。
碰着主顾在瓷器摊前转悠,便会有人神秘地凑过来:“这都是新的,我那儿有老瓷器(指文物),你要吗?”看买主动心,便领他去附近某处旅社、地下室。
这就叫“牵驴”。

“驴”牵到了,就连续做局,十有八九能让来客花大价钱买下一个“官窑瓷器”。
等鉴定完创造是假的,再想找回去,对方自然早已退房走人。
这是“宰猪”。

还有的摊主见顾客有心要买,反而劝住对方:“我看你恳切,就跟你说实话,这都是大路货,不值钱,好东西我放在保险柜里。
不信来看看。

有人买到一个保险柜里的宋代镂空梅瓶,请专家鉴定。
专家问他,梅瓶是用来盛酒的,镂空的不怕漏吗?

还有人买了明代佛像,怎么看怎么以为眼熟,旁人一瞅:“呀,这莫不是巩俐?”

朱民英还鉴定过一尊清代乾隆像,乾隆腰里别着小匕首:“我说,这国家主席还用带个盒子炮吗?那不是乾隆爷,那是李旭日!

书法大师启功也曾逛过潘家园。
他看到小贩卖自己的“亲笔真迹”,5元一张,一气之下要买20张。
小贩将20张一卷,创造手头没有卷画的报纸,便又拿起一张“亲笔真迹”当报纸做卷。

只管如此,扛着一捆捆“明清古字画”满意拜别的老外们依然习认为常。

骗局明显,上当者众。
“不用你花多少心思骗他,由于他自己心里就存着花小钱发大财的心思,目光又弗成。
你只要轻微勾引一下,他自己就想象出往后发达了身价万贯的样子了。
”朱民英说。

也有人针对卖家做局。
一位诚笃做玉器买卖的小贩,每到周末摆摊总会丢一两块玉佩,贰心下懊恼,便将玉佩全都拴在一块木牌上。

周末市场人隐士海,忽然东首有人打碎了一个大花瓶。
一愣神间,全体木牌都不见了。
小贩转眼弄丢了一家人半年的营生,气得大病一场。

八仙桌也能丢。
朱民英亲眼见到,红木家具店门口,一边是买主交钱,一边是伙计往车上搬桌子,一壁吆喝着让拴紧点儿。
买家以为是店里的伙计,卖家以为是买主带来的帮手,等车开走,大家才反应过来。

在朱民英看来,90年代的潘家园是当时社会的缩影,大家都梦想“捡漏”发大财,在地摊上遇上国宝。
只管混乱,但足够精彩。

真的古玩,不是百姓能玩的

朱民英曾多次和各路文物鉴定专家一起,驱车数千公里,跑遍全国文玩市场,然所获寥寥。

“90%是假的,其余10%是后翻修的。
如今做高仿的不再是屯子手艺人,而是知道用实验室的大学生;如今做局也不是牵驴宰猪,而是一场好戏。
”他说。

他带着学生去过河南“唐三彩村落”。
自从上世纪80年代出土唐三彩瓷器后,当地手艺人费尽心思琢磨研讨,竟然成功复制出失落传多年的唐三彩。

工匠们为了提高手艺仿制出的唐三彩,很快落入文物贩子手中。
几经转手,后来竟然在故宫的抢救性收购中被国家文物部门以80万高价当做真品收藏。

在制陶方面,景德镇的手艺人压倒一切。
在没有温度计的年代,他们乃至可以目测炉温。
曾有一位景德镇人带几个仿制官窑瓷器出境,被海关以走私文物罪名扣留,专家鉴定为真品。

那位民间艺人央求海关职员上他家看看:“真不是明代的,我们家一床呢!

如今,业内传言景德镇最好的烧窑、拉坯、成型、上釉工匠都被高仿经营者包养,每年只做十个瓶子,再从十个中选出一两个最佳者,别的一律毁去。
这两件极品高仿,可能远赴环球任意一个拍卖行拍卖,没人能看出真伪。

然而,拍卖行里的天价并反面工匠的天下发生关联。
中国传统里,潜心学艺、安守本分,是历代手艺人的准则。
在外人看来,做高仿就意味着以假乱真、招摇撞骗,实际上,历代工匠都是在模拟前朝技艺的根本上实现提高与传承。
类似故事,古已有之。

民国十年前后,美、日古董商热衷中国北魏石雕。
琉璃厂大古董商岳彬得到七件真品,觅到一位年轻石匠进行仿刻。

仿刻北魏石雕并不随意马虎。
年轻石匠花了近半年韶光,废了几次刻作,才精雕细刻出一件可与原作媲美的佛像。

这件作品,被岳彬以数千元高价卖给外国收藏家,而年轻石匠的酬劳不过100元。

但故事并不但有一壁。
青年石匠从此潜心仿刻古人佳作,磨炼手艺,成为一代石雕艺术家,代表作包括公民英雄纪念碑。

工匠不问世事,江湖自多险恶。
许多人被高仿品骗得倾家荡产。
上世纪90年代末,一位蔡姓台湾贩子带着400万现金到大陆文玩市场“捡漏”,有人承诺可以将故宫里的瓷器带出来卖给他。

这位故宫“内部事情职员”表示,放工时他会将瓷器装在包袱里,放在故宫门口的传达室中,入夜后自取。

几年后,台湾贩子带回的“故宫宝贝”被高人看破,人们听说他家财用尽,转业在菜市场卖萝卜。

总之,局中人每每随意马虎自觉或不自觉地忽略一个知识,古玩自古一贯便是王公贵族的专利,本日仍在社会上层流动,从未曾飞入平凡百姓家。

“文玩市场上,20%的买主是业余爱好者,70%是二道贩子,只有10%是收藏家。
好东西要么在故宫、博物馆,要么在大收藏家手里,要么就被企业购买。
”朱民英说。

但正如文中绝大部分被采访工具一样,坐拥明代和田玉镯、青铜佛像、汉代龟雕等多件“大开门”(意为毫无争议的绝对真品)文玩的古玩店店主对“真东西从哪儿来”的问题笑而不语。

更多不愿透露个人信息的业内人士暗示,如今能找到的新鲜货,不少都是“蹲坑”(指盗墓和干系工种)得来的新鲜货。
那又是另一个更刺激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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