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是赵松的最新小说集，收录了他近年来的十个短篇：《鲸》《公园》《凤凰》《象》《伊春》《南海》《风》《爸》《邻居》《尼泊尔》。
这些小说的写作韶光先后不一，编辑成书的顺序仿佛随意，但我觉得，仍是经由思考的，比如，《伊春》放在第五位，一个中间位置，且全书以《伊春》为名，解释作者对这部小说有偏爱之心。那么，解读这部小说集，就从《伊春》开始。
赵松，作家、评论家。辽宁抚顺人，现居上海。曾获“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好书奖”及豆瓣年度中国文学高分榜TOP5之一。已出版小说集《伊春》《隐》《空隙》《抚顺故事集》《积木书》，志怪赏读《倾听鬼唱诗》，随笔集《最好的旅行》，文学评论集《被夺走了韶光的蚂蚁》。
1．伊春：一种漂浮不定的状态
伊春！
你是否如我一样，在没有阅读之前，直觉地以为《伊春》大概就像赵松从前的作品《抚顺故事集》那样，以东北的人事作为写为难刁难象？
“伊春，她说。伊朗的伊，春天的春。”他在海滨的露天烧烤摊碰着她，她说以前看过一个伊朗电影，特殊冲动，当时刚好是春天，于是“伊春”就成了她的名字。“伊春”并不是我们熟知的地名，就像她说的，她的名字是常常变的，或如赵松本人在后记里所说的，即便是掩蔽在大兴安岭森林边缘的城市伊春，也是个听着彷佛有点熟习而实际上却是非常迢遥的地方。以是，“伊春”具有双重性，一种漂浮不定的状态。
赵松说，选择《伊春》为书名，实在是指向“人的内心天下”。也便是说，人的内心天下也是掩蔽在莽莽丛林之中，我们以为熟习实际上却非常迢遥的。
赵松想揭示人的内心天下，而人的思维能力是无限的，变动不居的，以是，《伊春》不能是《抚顺故事集》的白描式现实笔法，他采纳了早期意识流小说的策略，靠近于伍尔夫或普鲁斯特，叙事的过程随着人物的思维发散，事宜的连续性和内在逻辑性被消解了，它们零乱地显示在人物的意识流之中，小说的重点在于事宜在人物意识中留下的投影，不在事宜本身，小说的描写由外部转向了内部，人物的意识活动构成了小说的基本面。
故事的框架当然有，《伊春》讲什么呢？赵松概括：“在带有一定程度的侦查小说意味的《伊春》里，写的是探求失落踪者的任务多少有些意外地完成了，可是实行任务的警察却迷失落了个人天下里最为主要的线索。”探求，是当代小说一个非常主要的母题。
带着“探求”任务上路的人，是自身尚不完善的个体，一样平常来说，他在探求的过程里会重逢其他人，在他人的帮助下战胜困难，不断发展，末了完成任务。但是，意识流小说冲破了这种线性逻辑，也不在意任务是否圆满，关注的是人的生理的繁复变动。难以摆脱的孤独和心灵的自救是人物正在面对的现实，《伊春》关注的便是这样的现实，而且并不但是主角。
意识流小说的叙事者每每是不固定的，随着不同人物的视角发生转换。《伊春》的开头是“他”视角，用第三人称讲述故事，是无所不知的阐述者，但是，很快的，小说就引入了邮件通话的办法，在邮件里，作为“他”的警察变成了“我”，即小说人物兼叙事者。通邮信息补充了之前的空缺，让我们明白警察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出发的，它也引出了对次要人物，即失落踪者，那位十来岁的少女与中年大叔私奔事宜的谈论，随后，少女的家庭状况，她与大叔的交往等情节逐渐铺展，少女的想法也呈现了流动的过程，邮件与行迹、“我”与“他”交叉，掺杂QQ对话，加入了一个关键点，即网络对话方是可能变更的，原来的网友可能被别人替代。那么，伊春是谁呢？为何而来，为何离开？扑朔迷离，结局也是开放的。
没有答案。答案不主要。答案悬停在那儿，而伊春，或者其他人，依然在漂浮。
《伊春》，作者：赵松，版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1年1月
2.悬停：既在某个地方，又不在任何地方
“悬停，便是既在某个地方，而又不在任何地方。”
这句话涌如今《鲸》里。《鲸》讲述在台风天里，坐着出租车前往机场欢迎客户的一个男人。他与司机，构成了密闭空间的对应双方。但是，我们看到，他们没有在雨天的困境里达成哪怕短暂的相契，这个男人的思绪留在不久前打来电话的女人那儿，还有机场所勾起的多少回顾和思绪，这个男人无法找到实在的情绪的维系，在抵达机场听到航班取消的广播后，他也仿佛被悬停在了某个不可知的空间，就像鲸在荒凉的海滩上搁浅。
悬停，或类似的词语或场景，在这部小说集里反复涌现。在《公园》里，在旁人眼里看来幸福的Y，自己撕破了婚姻的假面，她说，幸福得没有任何生理准备，她觉得她的统统都在那一刻被悬置了，在不可见的半空中。
《南海》描述了失落语症及其副反应。小说的叙事者说：“他要的是数量，你要的是无限，是韶光停滞，这都是天下上没有过的东西。”韶光停滞，当然，也可视作一种悬停。
《南海》是继《伊春》之后差不多同等篇幅且技巧与成熟度也很高的作品。《南海》的特色之一，是第二阐述人称“你”和第三阐述人称“他”的交互利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略萨在讲述小说技巧时曾经说过，第二人称可能是一种分裂出来的意识，“他”以“你”为借口，自言自语，是个有些精神分裂的人物——阐述者，虽然已经卷入情节，却通过精神分裂症的样子伪装与读者保持同等（有时是与他自己保持同等）。《南海》挺符合的。
《伊春》是短篇小说集，可是，这些小说并非全然各自独立，它们彼此渗透领悟，在主题和情节等方面相互印证。在《凤凰》里，那个年轻女孩对付中年同事加领导的留恋感，与《伊春》里的失落踪少女，就像镜像或互文。类似的，《象》是从老师兼父亲的这个男人的视角去核阅代际关系，而《爸》是从少年的视角去陈述暴力的生理感想熏染与父爱的渴望，这两篇也隐蔽着对应的关系。这些小说都反响了当代家庭里被悬置的、失落落的亲情。
自尽，这在加缪看来唯一严明的哲学问题，在这部小说集里也是一个高频率的主题。《公园》《象》《伊春》《南海》《爸》，都涉及了自尽的情节或有关的想法和对话。小说人物应对自尽、抵抗下沉的方法，基本便是借助于邮件或者向生理年夜夫倾诉，可能有时是自身分裂的别的人格。意识流动越生动，越解释精神的无所依，可见，当代人是多么隔膜、薄弱。
赵松很早就钻透现实的表象，聆听、触摸人类心灵无法诉之于口的伤痛。《积木书》一段一段的内心独白是预演，现在，它们搭建成了更有形状的《伊春》。
《灵魂应是可以随时飞起的鸟》，作者：赵松，版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1年1月
3.写作：一场自身内部的旅行
所有的小说都依赖于某种形式的悬念。赵松避免了意识流写作中过于机器化、形式化的某些弊端，发挥了意识流在影象和想象的处理上的模糊效应，让小说既充满悬念又合乎情理。
现实主义风格随意马虎被滥用，由于写得顺手，或是短缺觉悟，可能显得平铺直叙，文风无聊。波德莱尔说：“当代性，便是短暂、易变、有时，便是艺术的一半，而另一边是永恒和不变。”现实远远超出人们的觉得和认识能力，若想复制无限繁芜的生活是徒劳无益的，可能还不如人们对四周迅速的一瞥或瞬间的感触所得到的丰富。
赵松的小说没有丝毫虚张声势的俗气，对人物的欲念、脾气不事张扬，又不刻意压制，人与人的靠近，是生命空隙的相互补充，又由于各自的弱点，不由自主地置换最初的目的。他的小说是意识流的，却并不显得断裂，而是像水流碰到礁石，激起一圈圈荡漾。我相信，写作，对付赵松来说，就像是一场自身内部的旅行。我们每个人都是多层次的，就像毕加索立体派画作所表现的，同时具有不同侧面，赵松让我们看到人本身也是多声部的。
时期纷纭忙忙奔流，人的命运难以归向，文学归根到底是要面对“人的问题”。赵松核阅生存的意义和代价，考试测验用文学探索来解答当代性的困惑。在对赵松小说创作的长期阅读中，我们会创造，赵松的小说表现出的艺术魅力，紧张来自他对当代人的境遇与时期精神状况的细致不雅观察，他的很多作品都表现了人与人之间难以沟通这样一个社会性的主题。
赵松把稳到了当来世界所呈现的与传统的背离趋势，他不断思考人在生存的普遍性压力下的漂浮无根的状态。在本书后记里，赵松也谈到，《伊春》这部小说是对这种现实的某些思虑和回应，也是对过去小说不雅观念的一次比较清晰的延展，即从更多的角度和更细微的层面探索人的意识之暧昧难解的实质对付阐述办法的深度影响，在他看来，或许正是由于在人的意识与现实天下之间存在诸多的不愿定性，才使得无尽的叙事成为可能。
作者｜林颐
编辑｜张进
校正｜薛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