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夏黄河青黄交界处,黄如汉风,青如唐韵。拍照/胡文凯
-景致君语-
由于帝王日思夜想
由于将士浴血拼杀
由于墨客激扬笔墨
由于百姓历难而歌
有人说,如果两千年前的汉朝人穿越到本日的甘肃,大概不会迷路。
▲ 沙漠边缘的敦煌绿洲。拍照/傅鼎
从大汉都城长安出发,进入甘肃,这位汉朝人能一眼认出天水、陇西,再往北,到兰州大概会犹豫一下,但也很快能从街头字样里识得这是金城。超越黄河进入河西走廊,目光所及更是亲切: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是汉朝帝王将士眼里的重城,地位堪比本日的深圳、雄安。
▲ 始建于南北朝期间的天水麦积山石窟,被誉为东方雕塑艺术陈设馆。图/视觉中国
如果再有一位唐朝人重走甘肃,他该当会选择另一番路线:在秦州(天水秦州区)拜访杜甫足迹,凉州(武威凉州区)咏一首《凉州词》,在甘州(张掖甘州区)欣赏祁连风光,在瓜州(酒泉瓜州县)感想熏染大漠孤烟,末了到阳关玉门与故人惜别。
没错,这些充满汉风唐韵的地名,依旧镶嵌在本日甘肃的版图上。
▲ 鸣沙山的骆驼队,埋着千年商旅的行迹。拍照/徐海洋
甘肃的地名,既有彰显刀光剑影中的“武功军威”,也回荡着大漠孤烟里的声声驼铃。既是一部残酷的战役史,也是一首动人的边塞诗;既有帝王将相拓土开疆的荣光,也饱含千百年来普通民众的梦想。
张掖武威敦煌,汉代帝王心念处
敦煌武威酒泉张掖,四个名字连起来,大概是汉朝征战匈奴那段古远历史最简短生动的描述。
▲ 西汉期间的舆图,可以看出河西四郡的“咽喉”地位。制图 F50BB。
河西走廊是汉朝与西域的唯一通道,却长期被匈奴据守。将河西纳入汉朝版图,不仅是为了开疆拓土,更是连接中西,促进商贸。卫青、霍去病驰骋疆场,击败匈奴后,设置郡县开拓河西成了当务之急。
▲ 河西走廊上,丘陵、平原、河流、农田连绵不断,延伸向远方。拍照/李勇俊
汉武帝,一个平平无奇的取名小天才,最懂如何用地名彰显大汉国威。于是有了“张国臂掖”的张掖,寓意舒展国家之臂掖(腋),“隔断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以削弱匈奴的势力。
▲ 张掖皇城草原,接着其后祁连山雪山,宛如彷佛一条“通天之路”。拍照/杨文杰
于是有了庆祝作战得胜的酒泉。“酒泉“本来是大才子东方朔在《神异经·西荒经》中记载酒喷鼻香之泉的传说,不知是否是巧合,霍去病在此地击退匈奴后,汉武帝赏赐御酒一坛,霍去病敕令将御酒倒入泉水之中,与将士共饮美酒,“与天同休无干时”。酒泉之名是汉武帝所赐,也像是天赐。
▲ 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咽喉枢纽,敦煌则是“咽喉中的咽喉”。制图/Paprika
于是还有了“盛大辉煌”之敦煌,这里地处边陲,直通西域,不仅是开放的第一门户、咽喉中的咽喉,更是“东西方文明十字路口”。“敦,大也。煌,盛也”,寓意大汉繁荣,商贸昌盛。汉武帝在去世前一年设置敦煌郡,可谓寄托了对国家社稷的全部希冀。
▲ 敦煌古城,驻守边陲,身后是无边无涯的荒原。拍照/胡文凯
河西四郡里最年轻的武威,设于武帝之后的宣帝年间。寓意很直白,彰显大汉的武功军威。武威的郡治姑臧,从胡语翻译而来,又让人恍然遐想到后世的江南苏州。
汉朝设立的地名究竟从何而来,实在年代久远难以考证,汉武帝命名河西郡县,更多算是后人的附会。当代学者还认为,“敦煌”一词也该当来源于胡语的翻译。就算是翻译,也没有落俗。和汉武帝比起来,稍晚些的王莽切实其实是“改名砖家”,取代西汉后,就把地名折腾了个遍:酒泉改成了辅平,张掖改成了设屏,敦煌改成了敦德,均失落了原来的天真气。
▲ 和其他雄浑壮阔的塞上风景比较,月牙泉小巧精细,像是仙女滴落的眼泪。拍照/自贡的黄师傅
甘肃地名里的刀光剑影,并没有止于河西四郡。东晋十六国期间,前秦的苻坚讨伐前凉,以“平定凉国”之意设郡,为平凉。
▲ 在崆峒山上俯瞰本日的平凉市城区。拍照/李安然
北宋西夏期间,甘肃也被两国争夺,宋军收复甘肃境内的故地后,便以“安定西边”之意设定西。定西平凉与河西四郡一样,地名沿用至今,颇有大汉遗风。
▲ 黄土高原不但是黄沙漫天,也有色彩斑斓的定西梯田。拍照/吴俊瑞
除了炫耀战功,另一种与战役有关的地名,是由军事建筑而来,如关、寨、堡等等,个中最著名的无疑是嘉峪关。嘉峪关得名于附近的嘉峪山,自明代建立以来一贯是西部边庭重地,扼守嘉峪山隘口,保卫着河西地区。如今,嘉峪关市还有一个更大气磅礴的辖区:雄关。
▲ 嘉峪关,万里长城的西出发点,扼守河西走廊西段的最窄处。拍照/李文博
兰州的安宁区、西固区,最初都是军堡,筑堡设防,抵御外侵。安宁堡,取“安宁无患、不受侵害”之意;西固在宋时为西关堡,明代重修时因其古老,改名为西古城,清代又改为西固。
▲ 兰州深安大桥,连接着西固区与安宁区。拍照/杨文杰
硝烟散去,这些军事城堡早已没有战役的痕迹,如今它们都有了新的身份。安宁依山傍水,环境幽美,是兰州的“绿心”,西固则是全体西部地区的工业重镇。
秦州瓜州凉州,盛唐网红打卡地
甘肃的地名并不都弥漫着战役的硝烟。古代诗词歌赋中对边塞的浪漫描述,也让甘肃的地名充满画意诗情。
▲ 乌鞘岭,黄土高原与河西走廊的天然分界,南方的暖湿气流在此停下脚步。拍照/胡文凯
武威向左,凉州向右。西汉时设立的凉州,相称于本日的省级行政区,治所位于武威郡。狭义的凉州,是武威的另一个名字。
南北朝期间,凉州曾是“五凉京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到了唐代,凉州更是全国三大经济中央之一。但在墨客眼中,凉州寄托的依然是边塞的全部想象。凉州一词未曾留下帝王将士的身影,却在众墨客的追捧下,以曲调“凉州词”顺利出圈。
▲ 武威秋收美景,确定不赋诗一首?拍照/张得喜,图/图虫·创意
《全唐诗》里以《凉州词》为题或以凉州为背景作的诗有100多首。个中,王翰借汉代之“古”抒己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立时催。
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张掖山丹军马场,相传由霍去病初创,至今仍有骏马奔驰。拍照/黄雪峰
王之涣则描述了一幅经典的边塞风景: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东风不度玉门关。
凉州城的夜色,让墨客岑参眷恋不已: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 凉州古城夜景。拍照/捕光捉影,图/图虫·创意
“出圈”的不但有凉州,还有杜甫停驻的秦州:
秦州城北寺,胜迹隗嚣宫。
苔藓山门古,图画野殿空。
还有卢照邻的兰州(皋兰):
骝马照金鞍,转战入皋兰。
塞门风稍急,长城水正寒。
▲ 兰州五泉山是皋兰山的一部分,摸霍去病像“祛病添福”,是很多兰州娃的童年影象。拍照/李琼
还有岑参的瓜州:
白发悲明镜,青春换敝裘。
君从万里使,闻已到瓜州。
▲ 始建于晋代的瓜州锁阳城遗址。拍照/蔡骁翔,图/图虫·创意
当然,还有阳关与玉门。听一首“阳关三叠”,满是送别朋侪的伤感: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端人。
王维《渭城曲》
放眼荒凉的边疆,还有戍边生活里的孤寂与悲壮: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王昌龄《从军行七首》
▲ 寂寥苍茫的阳关。拍照/徐海洋
除了边塞诗歌,还有甘肃地名灵感汲取于神话。汉武帝设置河西郡县的同期间,在陇东设立天水郡。
▲ 西汉期间的天水郡。制图/Paprika
“天水”二字不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也不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有人说,是源于一个“天河注水”的俏丽传说,也有人说是天水湖与白龙出没,“北城有湖,白龙出,风雨随之”(《水经注》),“郡前有湖,冬夏无增减,故有天水之名”(《秦州志》)。总之,与河西的风沙漫天比较,天水更靠近“在水一方”。
▲ 临夏州布楞沟村落扶贫公路。拍照/胡文凯
临夏的积石山,源于《尚书·禹贡》中大禹“导河积石”的记载。相传,这里曾是大禹治水的源头。唐代设积石军,宋代设积石州,”积石“之名未曾断绝。在积石山境内有一座烽火墩,曾刻有“积石锁钥”的字样。临夏,这个像是邻家少女的名字,也有“大禹导河之州”的苍远别称。
▲ 崆峒山,玄门第一山,陇东也有林海景致。拍照/李安然
平凉的崆峒山与灵台县,也留下远古时期帝王的传说。“崆峒”最早见于春秋期间成书的《尔雅》:“北戴斗极为崆峒”。《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曾“西至空桐(崆峒),登鸡头。”至于灵台,《诗经》里记载“经始灵台,经之营之。”相传这里是古密须首都邑,周文王攻占古密须国后,便在此筑台祭天,灵台因此得名。
永靖永登永昌,心愿打在公屏上
古代甘肃地处边陲,战乱频仍。因此,甘肃的浩瀚地名也反响出人们在饱尝流落之苦后,最诚恳的心愿。
▲ 陇南文县,白龙江沿岸。拍照/冉创昌
陇南诸县,每个都有好听的名字。康县,原名永康县,取“永宁康泰”之意;文县之名,是平定战乱后的“偃武修文”;西和县,是祈愿国家停战媾和。
如果把陇南的武都区、康县、文县、成县、徽县、西和县、礼县、宕昌县合起来,便是“文武成康、礼和徽昌”,奥妙地暗合上古贤王之名,也是对民情国风的期盼。
▲ 白银市景泰县龙湾村落。拍照/李安然
除了陇南,其他地方还有白银的景泰县,期景象繁荣、国泰民安;平凉崇信县,取“爱崇信赖”之意,如今这里的人们依然推诚重信;和政县,是愿政通人和。
还有“永久昌盛”的永昌县、“永久丰产”的永登县、“永久安定”的永靖县等等,都反响出甘肃人安家定国的永恒神往。
▲ 陇南宕昌县官鹅沟鹿仁村落。拍照/冉创昌
酒泉的另一个名字肃州,也是取“肃靖宁边”之意,西夏统治河西时,取甘州、肃州首字,设甘肃军司,甘肃作为军事划名首次涌现。到了元代,甘肃行省正式设置。
西汉期间在甘肃境内的郡县设置,基本奠定了后来甘肃行政区划的根本。之后,甘肃地名在朝代更迭中陆续确立,大部分在数千年来未曾变动过,沿用至今。
▲ 陇南文县,“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拍照/冉创昌
“张国臂掖” “定西平凉”,是汉风中的勇武甘肃; “月照凉州”“遥望玉门”,是唐韵里诗意陇原;“天河注水”“帝临崆峒”,是迷人的神话传说。而普通百姓心中最主要的事,密密麻麻写到小地名里,是诚恳的梦想,也是“稳稳的幸福”。
天下郡国向万城,无有一城无甲兵。
焉得铸甲作农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尽耕,蚕亦成。
不劳义士泪滂沱,男谷女丝行复歌。
杜甫《蚕谷行》
- END -
文丨李亦
图片编辑 | 王家乐
封图拍照 | 冉创昌
本文系【隧道景致】原创内容
未经账号授权,禁止随意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