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役已远，危险犹存。战后30年间，中越边疆线上的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老山、八里河东山一带，仍时时有地雷声响起，惊破当地村落民宁静的生活。
战后“地雷村落”生活多艰。村落民们为生活所迫在雷区刨食，饱受雷患之痛。他们或失落去双眼，或失落去肢体，或失落去亲人......但他们没有放弃，乃至无师自通地学会拆雷、排雷，开荒种地。
这一次，我们跟随扫雷部队一起记录在雷区刨食的村落民现状，眼见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在这里冒险排雷的艰辛，直面雷区生活的残酷。我们憧憬的，是部队大规模扫雷之后的安宁生活。
11月27日，中越边疆云南段新一轮扫雷行动启动。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 胥辉 王万春 摄
植被繁茂的八里河东山位于中越边疆，当年，这里是中越部队轮番攻守的主阵地。光阴荏苒，战役已过去30余年，然而战役期间双方埋下的地雷依旧没有失落效，造就了一个危险四伏的“地雷村落”。生于斯长于斯的村落民们，不知道哪一天在上山割草、下地干活的时候，就会被那些隐蔽的地雷，夺去自己的眼睛、手脚，乃至生命。
60岁的邹大树，大半生都在和这些地雷斗争。他乃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拆雷方法。这位云南文山州麻栗坡县天保镇八里河村落的村落民，家中父子五人，仅他一人身体是“完全”的。他的父亲、大哥、三弟在干活时分别被地雷炸伤后截肢，26岁的四弟在拿地雷把玩时爆炸，当场去世亡。
11月27日，扫雷官兵开拔八里河东山老母弄雷场。
无情的地雷给村落民们带来了巨大的伤痛。据不完备统计，八里河村落54户村落民，数十年来村落里近百人触雷被炸残或炸去世。
“那些炸坦克的地雷重约10公斤，一个人踩上去不会爆，而有些小地雷看起来虽仅有月饼大小，但一欠妥心踩上去就炸了。”11月27日，邹大树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谈起他的“排雷经”。压发雷、绊雷、吊雷......从地雷品种到它们的净重、插销、装药量等，邹大树都管窥蠡测。他边说边蹲在地上，弯腰比划着拆雷的动作。溘然又站起来，手指他家房后紧邻的八里河东山说：“那里（地雷）太多了，我们都不敢去。”看上去，他的表情凝重。
“地雷村落”村落民的命运或将得以改变。
11月27日，中越边疆云南段第三次大面积扫雷行动新一阶段扫雷展开仪式正式启动，这标志着该地段扫雷行动在停息11个月后再次展开，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一队的67名官兵受命挺进雷场，展开扫雷行动。扫雷大队一队教导员殷炳汉先容，扫雷行动重启后，官兵们将在一年韶光里彻底打消近38平方公里雷区，同时帮忙雷区所在地政府对24平方公里雷区进行永久性封围。
八里河东山
被地雷包围的村落落
从麻栗坡县城沿210省道往天保口岸方向约10公里处，拐上一段山路，沿途可见画着黑骷髅头的警示碑，上面写有“雷区，禁止入内”字样。不到10公里山路，这样的警示碑就有六块。
八里河村落周边，这样的警示碑随处可见。
天保镇八里河村落位于这条山路的尽头，翻过村落庄旁的东山岭，就进入越南境内了。八里河村落三面环山，开口西朝老山，东山和老山之间相隔210省道和南温河。当地人先容，两座山头都是当年战役时的主要前哨阵地，也是双方军队轮番攻守争夺的制高点。
八里河东山阵地道路正在施工。
11月27日中午，村落民陈正方正劳碌为他家盖新居的工人们准备午饭。陈正方有两个孩子，今年春节后，妻子和孩子都外出打工了，他一个人留守在家里。陈正方左脚被地雷炸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陈正方先后触雷三次被炸，他的左腿被截肢。
澎湃新闻创造，陈正方险些浑身是伤。他自嘲，地雷让自己变得像电视剧《水浒传》中“青面兽”杨志的形象：秃顶、身材魁梧，由于地雷爆炸物嵌入了皮肤，他的半边脸变青了。“眼角膜也被炸坏了，险些看不清东西。”
陈正方左腿在触雷后截肢，他坐在自家沙发上吸烟，他先后触雷三次被炸。
陈正方坐在房间里的破沙发上，躬下身子挽起左脚裤管，假肢露了出来。被地雷炸伤后，年夜夫将他的左脚从脚踝上方处截肢，为防止安装的塑料假肢脱落，陈正方只好用一根布条把假肢固定在膝盖位置。走路韶光长了，假肢与脚体部位就会磨破皮。
他的左手食指已无法自由波折，前胸、两个手臂至肩膀部位，满是疤痕；右脚小腿，可明显摸到一块硬邦邦的异物，他说不清楚里面是泥巴、石子、木屑还是弹片，一到阴雨天，就会模糊生疼。
直立的石碑上写有封雷区管理规定。
澎湃新闻拜访创造，在八里河村落的田间、地头和山林间，均可见直立有雷区标识的警示碑。这些警示碑由麻栗坡县公民政府直立于2011年至2012年间。
村落民们说，纵然这样，如果欠妥心，还是有人会踩上地雷。
据不完备统计，八里河村落有54户村落民，从战后到现在，有近百名村落民因触雷被炸残或炸去世。
没人能说清埋了多少地雷
八里河东山制高点海拔1175.4米，山脊便是中越边界。
60岁村落民邹大树回顾，1984年，村落民们受到对方的骚扰和打击，很快，村落里驻扎了我军部队。村落民知道，要打仗了。麻栗坡县公民政府官网显示，双方征战时，八里河东山因战斗环境艰巨、繁芜而著名，被称为“八十年代的上甘岭”，站在最高峰鸟瞰全体中越边疆地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气势。
邹大聪两口子和他的二哥邹大树。
邹大树清楚记得，战役期间，部队在村落里来来往往。“晚上山上树林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看上去觉得是仇敌穿摸过来了，出于防御考虑，布设了很多地雷。
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扫雷四队队长龙泉见告澎湃新闻，老山、八里河东山都是中越边疆的制高点，双方征战为了争夺制高点，轮番攻守，战斗非常激烈，防守一方担心对方在夜间穿插、偷袭或叮嘱消磨侦察兵渗透，双方都在边疆大面积埋雷。
究竟埋了多少地雷？没人说得清。八里河村落所在的八里河东山作为前哨主要阵地，所埋地雷品种多，仅村落民邹大树熟习的地雷就有五六种。
比如吊雷，吊在树上，走路过程中，一旦头触碰到就爆炸了；有些地雷看上去虽然只有月饼大小，可是爆炸威力却不小；专炸坦克的地雷重约10公斤旁边，一个人踩上去也不会爆；还有绊发雷，与其相连的钢丝隐蔽在草丛里，欠妥心脚挂到钢丝，全体人瞬间被炸倒。根据各种地雷的性能不同，地雷表面为木壳、塑料壳、铁壳等。
扫雷战士拿着仪器正在地面探测。
公开宣布显示，八里河村落里创造的地雷，有中式、越式，还有苏式、美式；除了地雷，还创造了迫击炮弹、手榴弹、子弹等爆炸物。
据邹大树回顾：有时候行走在山林里，还没等回过神来，踩在脚下的地雷就炸了；还有些路，走在前面的人没事，结果后面的人跟过去就被炸断了腿，更有甚者，同一条路，前几天行走是安全的，可是过两天原路行走，就会有人踩雷被炸。如果遇下雨山体滑坡塌方，还有地雷被水冲下山。
不断有人被炸，地雷村落的村落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些村落民自发加入排雷行动中。韶光长了，有村落民还成了排雷专家。仅村落民邹大树一人，从战后到现在就排了四五十颗地雷。53岁的村落民陈光富，为排雷做出了贡献，原昆明军区还为其颁发过一支笔、一个烟灰缸和三等功名誉证书。
有村落民被炸三次
地雷让村落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谈及被地雷炸伤的情景，陈正方至今影象犹新。
1993年的一天，陈正方与同村落村落民持镰刀去房屋附近的地里割草，镰刀刨出了一颗地雷，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地雷瞬间爆炸，飞溅的沙石伤及他的眼睛、脸等多个部位。
村落民们将鲜血淋漓的陈正方紧急送往县医院，年夜夫检讨创造，他的左手食指也被炸断。年夜夫建议把受伤的手指头截肢，陈正方没答应，回家后自己找草药包扎，虽然指头保住了，但至今没法自由伸曲。此外，他的眼角膜受损、视力低落，看东西模糊不清，大部分脸变成了青色。这是陈正方第一次触雷被炸。
另一次是1998年的一天，陈正方在地里干活，欠妥心踩中地雷爆炸。他的腿被炸两个小洞，鲜血直流，回家大略包扎后没去医院。韶光长了，他的右脚小腿，可明显摸到一块硬邦邦的异物，他说不知道里面是泥巴、石子、木屑还是弹片。
左腿截肢的陈正方坐在自家门口，安装了假肢还能走路，但走的韶光太长，打仗部位会磨破皮。
陈正方遭遇第三次地雷爆炸，他不得不面临截肢。2003年9月的一天上午，40岁的他和其余三名村落民一同上山割芭蕉叶回家喂猪，途中，踩中一枚地雷爆炸，陈正方被当场炸翻在地。为向村落庄里求救，三名差错将其背了近两公里，末了，在部队官兵帮助下被送往麻栗坡县医院。
由于左脚炸伤严重，年夜夫只好从其脚踝上方位置截肢处理。
安上假肢的陈正方虽然干不了重活，但须要忙活家里煮饭和喂猪。为补贴家用，他的妻子和儿女外出打工，每隔一段韶光，回来探望他一次。
村落民邹大聪同样有被地雷炸三次的经历。除了前两次被炸外，第三次最为严重，他的右腿因此被截肢。
邹大聪在自家门口台阶，他的右下肢触雷后被截肢，干不了重活。
邹大聪清楚记得，40岁那年，他和同村落一村落民上东山去捡废铁。这些废铁是战役期间部队遗留、或者是爆炸后的弹片，紧张分布在八里河东山的山林里，村落民们捡回来可以换零钱补贴家用。
那天下午，邹大聪刚刚捡起一块废铁片，起身时肩膀碰到了树枝，他赶紧退却撤退一步，结果脚下的地雷爆炸了。邹大聪被炸倒地，晕厥不醒。同行的村落民不敢贸然救他，跑回村落里搬援军。从村落庄到失事的地方，步辇儿须要1个小时。那一天，村落民们把邹大聪抬下山送到了医院，遗憾的是，他的右腿受伤严重，年夜夫为其进行了截肢。
邹大聪右腿下肢截肢。
地雷让邹家持续赓续遭遇不幸。邹大聪说，家中父子五人，只有二哥邹大树一人身体“完全”，其他人均有不同程度受伤。
一次，邹大聪的大哥上山砍树枝做拐杖，不幸触雷，眼睛、右手指受损，一只脚被炸截肢。他26岁的四弟，在把玩地雷时爆炸，当场去世亡。1999年，他的父亲从房后架水管，砍竹子开路时，弯刀触碰到地雷，被炸伤后离世。
受伤村落民的遭遇引起了当地政府关注。2009年4月，麻栗坡县民政部门为邹大聪等受伤村落民办理了残疾证。根据伤残等级不同，他们每人每年可以领取几百元至五千余元不等的救助抚恤金。
“地雷村落”村落民的命运或因扫雷部队的到来开始改变。2015年6月，为彻底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中越边疆云南段扫雷部队组建，随即启动中越边疆云南段第三次大面积扫雷行动。
截止2016年12月，扫雷部队共肃清雷区18.4平方公里，打消地雷和爆炸物5.3万余枚。2017年11月27日，中越边疆云南段第三次大面积扫雷行动在停息11个月后再次展开新一阶段扫雷。
“虽然再未发生有村落民被炸的事了，但大家心里还是没底，万一哪天又碰到了呢？幸亏有部队前来扫雷。”八里河村落的村落民谈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