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在去往霍林郭勒的白霍公路上,我拐进一条通往草原深处的小路,以避让猖獗的运煤卡车。
小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只有一只去世去的沙雀,悄悄地躺在路中心,安详得仿佛睡着了。路边枯萎的艾蒿和泥胡在风中摇颤,几只蚱蜢在沙沙地飞。放眼远眺,一垛垛系缚的草料,像吐司般分布在灰褐色的大草原上。
霍林郭勒因煤而兴,是内蒙古最富有的县级市,人均GDP乃至超过深圳。然而它的财富彷佛并未外露——颓旧的街道、低矮的老楼,站在旅社六层就能瞥见城市尽头,高耸的发电厂烟囱冒出滚滚白烟,融入空中连绵不绝的云彩,仿佛那是一座生产云朵的工厂。
中午过后,旅社附近的餐饮店都午休了,只有一家火锅店还在业务。三个喝得半醉的男人仍未散桌,个中一个赤背文身。我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盘羔羊肉和一份什锦蔬菜。赤背男硬着舌头叫唤不休,我听到个中一句: “我生平可能就来霍林郭勒一次!
”窗外炽烈的阳光照在桌上数支空啤酒瓶上,绿光把他的脸晃成了猪肝色。女做事员被他们吆来喝去,脸上始终挂着疲倦的笑颜。餐厅墙上挂着一壁小红旗——上面用金线绣着,“再苦,再累,也要把顾客招待好。”他们又干了几杯,然后赤背男抄起手机,给什么人打起电话,仍旧重复那句:“我生平可能就来霍林郭勒一次!
”约一刻钟后,一个男人涌现了,鼻梁上架着眼镜,干净的白衬衫束于腰间。来者去吧台结了账,拿起赤背男的外套,搀着他走了。剩下的两兄弟相互看了看,彷佛达成某种共识,枯燥乏味地干掉瓶中酒,也搀扶着彼此,磕磕绊绊地走了。
旅社窗外
下午3点,阳光亮如白骨,刺得人眼盲。
我沿着干涸的莫斯台河向友情路方向走去。一群孩子站在河堤上向下叫嚣,河道里,一名男孩怀抱沾着淤泥的足球,一次次试图爬上陡斜的堤坡;一家悄悄静的医院敞着大门,对面林立着卖殡葬用品的商铺,艳丽的绢花和花圈摆在灰扑扑的店门前,有个男人抱着双臂坐在花丛中打瞌睡儿。
刚拐进友情路,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四个女人并排站在路边,从低到高仿佛手机旗子暗记。她们齐刷刷地望向马路对面——一栋老居民楼断断续续地冒着黑烟。
“彷佛着火了?”一个脸上涂着脂粉、却仍难遮黧黑肤色的女人说。
“嗯,彷佛刚着。”另一个壮硕的矮个女人踮着脚说,一缕蓝烟从她嘴中
友情路一角
我穿过马路,一群人正站在院门外抻着脖子向内不雅观望。浓烟正从二楼一户人家的阳台窜出,火舌时时舔着烧焦的窗框。一个穿花上衣的胖女人遑急火燎地跑来,我瞥见她时,溘然一愣:我的北京女邻居咋跑到这来了?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就连跑步的姿势都一样!
“还卖单儿呢,家着火了都不知道!
”一个推自行车的女人嗔怪她。胖女人刚冲进院门,便折了回来,弯腰捡她在慌乱中跑掉的手机。人群中冒出一些令人不安的字眼儿:孩子、煤气罐、爆炸……围不雅观者全都肤色黝黑。女人拽着一个男孩跑了出来,孩子揉着眼睛,一脸无辜。“着了,正着着呢,快——快——快点吧!
”女人蹦着高,气喘吁吁地冲电话喊道。大约三分钟后,两辆消防车鸣着长笛火速驶来。(一周后,我再次回到霍林郭勒,瞥见这家已经换上了新窗户,塑钢窗框四周溢出的黄色发泡胶仿佛爆米花。)
着火的是栋三层老居民楼。一起上我看到很多类似的老屋子,有的外墙仍是上世纪80年代盛行的水刷石。霍林郭勒1985年建市,在上世纪60年代霍林河煤田被创造之前,它一贯是一片草甸子——牧民的夏牧场。
沿街店铺招牌又宽又大,标有汉、蒙两种笔墨。一家叫狼姐烧烤的,招牌尤为惹眼,草原上的人彷佛对狼情有独钟,在锡林浩特我见过苍狼面馆、饿狼串说和灰太狼烤羊腿。
霍林郭勒街区
傍晚前,横在城市西边的太阳光芒不减,把街道染得一片金黄。两个骑电动摩托的少年猛然在路口刹住车,刺目耀眼的阳光让他们险些误闯红灯。一个腿脚僵直的老人缓慢走过马路,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在内蒙很多地方,我总能瞥见走路僵硬的牧民,经年大风和以肉奶为主的饮食,很随意马虎让他们患上枢纽关头炎或痛风。
夜晚,来自科尔沁草原的风吹荡着冷寂的街道。旅社阁下小公园入口处,一对夫妻插着袖管守着打靶摊位,标靶上稀疏地拴着几只彩色小气球;路边花池里戳着动物造型小音箱——田鸡、松鼠以及黑白相间的企鹅与熊猫在草丛间发着微弱的光。
我坐在旅社的窗边,第一次吃着味道酸糯的奶豆腐月饼。夜空中,云幕低垂,没有星光,也没有玉轮。
上图:科尔沁草原
下图:草丛里的熊猫音箱
TIPS
· 霍林郭勒不是旅游城市,但并不妨碍你创造有趣事物,比如街头的各色招牌和经营项目:“万隆鸭脖王”“洲际大药房”“王大师长西席殡葬用品”“查事”“各种纸活”……
· 旅游旺季时想看草原,可以考虑霍林郭勒西南40公里外的辉特淖尔草原,这里游客不多,相对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