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新一代僜人走在小康村落的大道上。周健伟摄
8月2日拍摄的僜人小康村落。周健伟摄
海拔4800多米的德姆拉雪山,盘山公路蜿蜒弯曲。翻过云雾环抱的山垭口,一起向南,桑曲(河)顺着峡谷自西北向东南潺潺流淌,两岸崇山峻岭苍翠如黛,印度洋暖湿气流将藏东南换了一幅景致,葳蕤的森林与蔚蓝的天空遥相呼应,云卷云舒,一派原始森林景象。
这里便是被誉为“西藏江南”的察隅。
察隅县位于青藏高原东南边缘,南接缅甸和印度,是边陲重镇。“一山有四季,四季不同天”的神奇自然景不雅观源于察隅独特的亚热带景象。而在这深山峡谷间还居住着一个神秘族群——僜人。这个目前在中国境内仅有1632人的族群,在上世纪60年代还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民主改革60年来,西藏沧桑巨变,如今的僜人究竟生活得怎么样?发生了什么变革?新华逐日电讯日前从拉萨驱车上千公里,深入到僜人村落,走进他们的日常生活。
远去的神秘“部落”
党和政府将僜人从深山老林里迁出之前,他们长期过着刀耕火种、结绳记事、敬神驱鬼的原始部落生活
居住在藏东南林区的僜人,一贯富有神秘色彩,就犹如这片高山峡谷时常笼罩在环抱的云雾下一样,深藏不露。
僜人有自己的措辞,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但没有笔墨。僜人中讲两种话,一部分人自称“达让”,一部分人自称“格曼”,通用达让话。
1954年,国家在进行民族识别时,关于族称问题曾搜聚过当地僜人代表人士的见地,他们说自己是“登”。在僜语里,“美登”是穷汉的意思,是与“莫化”即富人相对的称呼,因而当时汉语称他们为“登人”。后来由于是族群称,改“登”为“僜”,统称“僜人。”
目前生活在西藏境内的僜人紧张分布在察隅县上、下察隅镇的新村落、夏尼村落、嘎腰村落、京都村落、自更村落、沙琼村落、迟巴村落、体育村落、格拥村落等。
僜人生活办法比较简朴,起居穿着有自己的习俗。新村落党支部布告金夏开玩笑道:“我们僜人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引领潮流,我们都穿皮草,而且很性感。”
这位僜人村落干部所说的皮草,实在便是用打猎获取的兽皮做衣；而所谓“性感”,是指这“皮衣”仅为几块遮羞布,勉强遮体。
在上世纪60年代党和政府将僜人从深山老林里迁出之前,他们长期过着刀耕火种、结绳记事、敬神驱鬼的原始部落生活,房屋以树枝、干草、兽皮等搭建；生产工具紧张靠木棍、刀、箭等；食品以野生动物、野果野菜为主,粮食产量很低。身处当代社会的人们,对付僜人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1959年西藏实施民主改革以来,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僜人走出深山,搬家到河谷台地,不再以佃猎为生,有了房屋和田地,学种水稻、玉米、薏仁、鸡爪谷等,接管当代教诲,买卖婚姻的陈规陋习也逐步绝迹,逐步过上当代生活。
踏访了几个僜人村落,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一颗颗套了袋正待成熟的猕猴桃、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崭新房屋、一个个背着书包嬉笑归来的小学生……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新时期小康村落美好生活的画卷,原始部落的影子了无痕迹。
“我的这套屋子,在内地该当叫别墅了吧!”不才察隅镇夏尼村落,村落民真得青指着即将竣工的二层楼房见告,“我们家有田地10多亩、果园30亩、家猪30头,去年百口收入达到12万元旁边。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比城里人差。”
当地干部先容,2018年,僜大家均现金收入达11499元,告别了绝对穷苦,生活越来越好。
从原始走向当代,从掉队走向进步,从野蛮走向文明,僜人只用了半个世纪；其变革之大,可谓翻天覆地。
从破木房到二层小楼
这些房屋基本为水泥框架构造,铝合金门窗,朱赤色防盗门,淡黄色外墙瓷砖,黑瓦红边的传统中式屋顶等,险些成了标配
夏尼村落是一个范例的僜人村落,居住着43户174名僜人。这里海拔1665米,景象温润,雨水丰沛,贡日嘎布曲潺潺流淌,芭蕉树等亚热带植物布满村落四周。
除了满眼美景,夏尼村落错落有致的一大片新式房屋,吸引了的目光。这些房屋基本为水泥框架构造,铝合金门窗,朱赤色防盗门,淡黄色外墙瓷砖,黑瓦红边的传统中式屋顶等,险些成了标配。有的人家是派头堂皇的两层独家院落,有的是宽敞通亮的精细大平层,让很多城里人也心生倾慕。
如果将韶光退回到上世纪60年代,僜人住房条件差异之大,让人难以置信。25岁的僜人小伙胡胡龙骑着摩托车,领着我们到夏尼村落旧址参不雅观他爷爷的老屋子。
穿过泥泞湿滑的林间小道,在村落后进山的森林边缘,保留着一座孤零零的大略单纯木头房屋,凌乱无章的石头做地基；长条形原木相互穿插,层层垒叠,形成框架；一张皱巴巴的铁皮盖在屋顶,8根朽木充当立柱……几十年的风雨侵蚀,全体屋子严重变形。
“我家三代人在这里住过,夏天遮不住雨,冬天挡不住风。”胡胡龙说,“这几年政府帮我们盖了新居,大家都搬走了,好多人也把老屋拆了。我家没拆,便是想留下来作个见证。”
上察隅镇迟巴村落菊玉组居住着21户僜人。一进村落,一个个崭新的田舍小院,沿笔直的水泥路有序排列在两边,风格靠近又各有特色,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在家家门前。
我们随便走进一户僜人家,水泥地面的院子整顿得干净整洁,客厅、寝室、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54岁的嘎吉古那见告:“我们一家五口,以前住的木头屋子,只有90多平方米。去年搬进新居,有140多平方米,我们还添置了藏柜、茶几、电视。这么好的屋子,国家补贴15万元,我们只掏了9000元。”
僜人村落落近几年的变革,得益于边疆小康村落的培植。察隅县县长杜元文说,在培植边疆小康村落时,政府除了帮助老百姓修盖房屋外,还对村落里的污水排放、垃圾处理、管网等做了整体方案设计和修缮,为每个村落做了家当配套,担保村落村落都有集体经济,让群众既能安居,又可乐业。
从无到有的猕猴桃
下察隅共规范栽种猕猴桃2300多亩,今年估量产量可达50万斤。按每斤25元打算,营收可达1200多万元
听说当地盛产猕猴桃,这可是新鲜事,我们立即赶往最大的一块桃园。
坐落在山间台地上的夏尼村落,村落落东南角是大片的农田,一根根水泥杆笔直地矗立在地里,一棵棵猕猴桃苗沐浴在阳光下,愈发翠绿,毛茸茸的猕猴桃在微风中轻轻摇荡。
这块360亩的桃园,将为当地群众带来丰硕的回报。桃园的管理者,是一位略微有些驼背,瘦削身材,双眸透着一股子机灵劲的中年男人——郑天成。老百姓亲切地称他为“老郑”。
“这里昼夜温差大,光照充足,海拔适中,地皮肥沃,是栽种猕猴桃的绝佳地。详细来说,夏尼村落的地皮耕种程度低,可以算得上是处女地。”讲起猕猴桃,老郑条理分明。
老郑是四川雅安人,从前在内地当州里农技员,后来到察隅搞建筑、开宾馆。2011年,他创造下察隅景象独特,适宜发展栽种业,就开始在夏尼村落投资栽种猕猴桃。
他拿出全部积蓄,精心造就猕猴桃幼苗,并耐心给村落民先容栽种猕猴桃的潜在代价,传授栽种技艺,让更多人理解猕猴桃。
从2011年至2019年,郑天成累计从夏尼村落、京都村落、松古村落村落民手中流转地皮1050亩。按照每亩地皮流转补偿1200元,2018年共为当地群众增加地皮流转收入126余万元。除此之外,近一万人次群众通过在果园打工,每年增加务工收入至少150万元。
在老郑的带动下,下察隅各村落越来越多的僜人加入到猕猴桃栽种军队中来。截至目前,下察隅共规范栽种猕猴桃2300多亩,今年估量产量可达50万斤。按每斤25元打算,当地猕猴桃家当营收可达1200多万元。
“我们这里千百年来从来没有种过猕猴桃。很多人都没有吃过,更别说种了。”僜人小伙雄伟龙是猕猴桃栽种的受益者,已经成了栽种大户,“刚开始有点困难,但老郑不厌其烦地教我们,一遍学不会请教两遍,三年下来,我基本上全节制了。”
2015年,雄伟龙在自家地里试种了2亩猕猴桃,共收入2.6万元。两年后,他改换了新品种,把栽种规模扩大至10亩。“现在猕猴桃挂果3万颗,今年估量收入能达6万多元。”雄伟龙高兴地说。
长在深山里的“僜喷鼻香猪”
“我们每天只给猪喂一顿苞谷面,猪吃完食就跑回山里。这样确保猪不会走失落,同时又保持特有的品质”
从夏尼村落向东南行驶10多公里,盘山路旁一间简约新奇的屋舍引起了的把稳:屋子背靠幽深的山林,鹦鹉叽喳的叫声空谷传响,一静一动宛若世外桃源。
京都村落村落委会主任阿胖期待在这里,给我们先容他“发明”的“僜喷鼻香猪”。
“我们这里的猪,是藏喷鼻香猪与当地野猪杂交而成的。这种杂交猪瘦肉多,口感好,在市场上供不应求。”身为京都村落阿胖养猪农人专业互助社的卖力人,阿胖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到了猪身上,“杂交猪由于有了野猪基因,免疫力大幅提高。当瘟疫来的时候,一样平常家猪很多都患病,而我们的猪险些不受影响。”
阿胖本来便是京都村落里的养猪大户,最多时家里养着100多头猪。2015年当选村落委会主任后,为了带领群众致富,他决定以“互助社+穷苦户”的办法,卖掉家猪,开始造就杂交猪,并给这种猪起名为“僜喷鼻香猪”。
成长于藏东南林区的藏喷鼻香猪远近有名。互助社起步阶段,阿胖把10头藏喷鼻香猪放进山林,吸引野猪来杂交,繁殖,后期再不断投放猪苗进山。三年下来,养猪场已经出栏200多头“僜喷鼻香猪”,目前存栏量也有300多头。
“我们每天只给猪喂一顿苞谷面,猪吃完食就跑回山里。这样确保猪不会走失落,同时又保持特有的品质。”阿胖说。
互助社成立以来,阿胖免费给村落里的18户穷苦户发放苞谷种子,秋日又挨家挨户去收购,确保穷苦户每年都有固定收入。去年,养猪场收购苞谷的资金有7万多元。
此外,村落里还有20多人在互助社打工,紧张卖力清理猪圈、锄草、拌猪饲料、喂猪等。每人每天不仅可以挣得160元务工费,一日三餐阿胖也免费供应。长期在互助社打工的村落民一年可以挣2万元,短工一年也能挣4000多元。
阿胖说,今年县里家当办向养猪场注入了50万元扶持资金,用来加强根本举动步伐培植。下一步,他们将扩大养殖规模至1000头,还操持给“僜喷鼻香猪”注册牌号,开办“僜喷鼻香猪”熟肉加事情坊,生产腊肉、喷鼻香肠等,走品牌化发展道路。
守护自己的“根”
一个火星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森林大火。因此,防火在察隅极度主要,一批青壮年僜人走上护林员岗位,成为生态卫士
独特的亚热带湿润景象,使得察隅境内生物种属繁多,植被类型多样,不仅有原始森林植被,也有高山草甸和灌丛草甸植被,成为藏东南高原边缘森林生态功能区的3个主体县域之一。
在得到大自然赠送的同时,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高悬在察隅公民的头上。茂密的森林、陈年累积的落叶,一个火星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森林大火。因此,防火在察隅是一项极度主要的事情。为了守护俏丽家园,一批青壮年僜人走上护林员岗位,成为生态卫士。
来自体育村落如苏组的青龙,担当护林员已经有6个年头。得知我们要采访,他骑着摩托车从巡护现场急忙赶来。这位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僜人小伙,身穿一件印有“察隅林业”字样的橘黄色事情服,略带羞涩地给我们讲述他护林的故事。
“我一周巡山两次,一样平常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六点半回家,走一趟下来大概有30多公里。有时走累了就靠在树根旁歇歇脚,饿了就吃几口干粮。”青龙说。
为了顺利完成巡山任务,青龙还特意花6000元买了一辆摩托车。六年来,他风雨无阻,恐怕放过一星半点火源。虽然每个月只有700元的人为,但在他看来,护林员的代价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树越来越多了、密了,由于没人砍伐；动物也越来越多了,由于没人打猎,巡山时能常常遇见山羊、狐狸、小熊猫、猴子等动物。”青龙说,政府对护林员是有考察的,“我还不是干得最好的,要连续努力。”
僜人在历史上就有保护森林和野生动物的传统,虽然跨入当代社会,但传统一直没有丢。
金夏说:“我们屈服古训,从不砍红豆杉等珍稀树木,纵然是掉在地上的红豆杉树枝,也要埋起来。长期以来,人们从不猎杀受保护的野生动物。”
据《察隅县志》记载,上、下察隅镇森林资源丰富,植被类型繁芜,全镇森林覆盖率分别达70%和75%以上。
生于大山,长在大山的僜人,对大山有着独特的感情。虽然现在僜人早已经离开深山老林,但那里是他们的根,保护森林,便是保卫家乡。
走出大山的年轻人
越来越多的僜人接管了当代教诲,到表面读书求学,在外地事情,走出深山,经历着不一样的人生
22岁的迪花参加事情两年了。2017年,她从拉萨师范高档专科学校毕业后,应聘到了林芝市工布江达县娘蒲乡中央小学附属双语幼儿园。女儿成为迟巴村落第二位西席,父亲嘎吉古那很是自满了一阵子。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养活我和两个弟弟很不随意马虎。为了供我上学,他们省吃俭用,碗里没有菜和肉是常事,有时用酥油把米饭一拌,一顿饭就丁宁了。”迪花回顾道。
上班往后,迪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每月都给父母汇点钱,同时还承担起照顾弟弟的任务。去年底搬进新居后,父母腾出一间屋子开起了小商店,个中进货的钱便是迪花寄来的,百口的日子一天一个样。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在僜人家庭中得到了充分应验。根本差、沟通难、教诲意识薄弱,曾经是僜人留给外界的印象。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僜人接管了当代教诲,到表面读书求学,在外地事情,走出深山,经历着不一样的人生。
在波密县米堆冰川脚下的米堆村落,我们碰到在这里驻村落的县文化和旅游局干部阿美英。谈天中得知,34岁的她也是僜人,来自下察隅镇嘎腰村落。2012年大学毕业后,阿美英考上了公务员。
阿美英家里一共姊妹7人,她排行老四。在阿美英小的时候,繁重的家庭包袱差点使她辍学。喜好读书的阿美英武断哀求读书,父母硬撑着连续供她。
“幸亏当时没有辍学,要不哪有本日?”阿美英说。参加事情以来,阿美英特殊关心两个弟弟的教诲。在她看来,两个弟弟更聪明,生活条件更好,他们的未来该当有更多的选择。
察隅县完备小学西席美志高见告,近年来,僜人孩子险些没有涌现辍学征象,“这一方面取决于国家对少数民族的教诲优惠政策,另一方面僜人的教诲理念也发生了巨大变革”。
60年世纪风雨,60年纪月沧桑。
经历翻天覆地巨变的僜人,用一种独特的办法表达对党和政府的深厚感情——2012年初,新村落的僜人群众在村落口竖起一座高大的白色石碑,上面镌刻着“党的恩典比天高,幸福不忘共产党”14个鲜红大字。
当结束采访走出新村落时,金夏指着石碑上的笔墨和图案,诚挚地说:“我们僜人特殊戴德共产党。共产党给了我们屋子和田地,让我们阔别丛林,再也不用和先人一样过着野人的生活,我们可以和汉族、藏族人一样,垦植、上学,过上文明的生活。”（周健伟、薛文献、王泽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