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上海发布20年来首次新修订《上海市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下称新版《条例》），从对设摊经营、占道经营的“全面禁止”改为“适度放开”“有序设摊”，为城市小经济放宽了一些生存的空间，也与当下越来越多人走上街头摆摊的现实形成关照。
地摊经济是城市原谅性的表示，它拥抱统统，给迷茫失落意的人一个方向，给操持创业的人一个试错的机会，给养家谋生的人一个增收办法。尤其在疫情期间，城市商业活动受限，灵巧机动的地摊经济承载着一个城市的“烟火气”，不仅温暖民气，更是给了很多人生活的希望。
文 | 卢妍
编辑 | 赵磊
运营 | 月弥
摆摊带来烟火气
傍晚时分，是上海青浦区彩虹桥最热闹的时候，人们会从市区驱车来到这里，欣赏日落。通往景区的必经之路上，大大小小的摊贩们占好位置，留出不敷两米宽的人行道，等韶光一到，这条路上就会挤满游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清一色的深蓝色遮阳伞下，堆叠着甘蔗、蔬菜、三种口味的江米棍、摞得老高的鸡蛋……纵然站在很远的地方，你也能看清每一个摊位卖的是什么产品，红底黄字、大字报式的招牌被摆放在摊位的前后旁边，烤肠、冰绿豆汤、臭豆腐、铁板鱿鱼，搜罗万象。
险些每个摊位背后都站着一个“多才多艺”的姨妈，她们穿着那种买厨具附赠的、印有某品牌logo的围裙，操着一口上海方言大声吆喝，试图与每一位经由摊位的路人进行眼神互换：“清爽解渴的冰绿豆汤要伐？”
你能听到鸡蛋打在烙锅里滋滋的油炸声，不锈钢铲碰在铁板上发出的噼啪声，紧接着迸发出来的喷鼻香气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腔，空气中殽杂着葱喷鼻香、辣椒粉、番茄酱的气味，或许还有臭豆腐的味道。
在一众姨妈中，33岁的小毛显得有点“另类”，她染着一头红发，笑的时候会露出全体牙龈，看着就像个大学生，在彩虹桥摆摊卖“上海人最爱喝的咖啡”。可以用“花里胡哨”来形容她的摊位：一米长的木桌上盖了一条白色蕾丝边的桌布，又罩着一层印有“摆摊不摆烂”“吃咖啡”等字样的彩色挂布，透明的花瓶中摆放着一束新鲜的黄色玫瑰花，除了一些制作咖啡的材料和机器，还摆放着音响、小花伞等装饰品。
但即便如此，在这样的集市里，没有朴素的大字招牌，她的摊位也黯然失落色，吸引不了多少游客。事后她总结履历，摆摊要“接地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卖的是什么东西。
上海不再全面禁止“路边摊”的一出，一贯想摆摊的她有些如释重负，“原来觉得自己摆摊是鬼鬼祟祟的，现在以为是光明正大的”。她创造景区的确放松了对路边摊的管控，但还是会约束限定摆摊的位置。“城管也会管，但不会赶，比如说你们摆摊不能超过这条线，把稳卫生这样子。”
国庆第一天，她开始了第一次摆摊，每天早上八九点，她就须要整顿摆摊的东西，前往景区，抢占摊位，靠近景区大门的位置每每是最抢手的。一样平常中午十一点开摊，摆到晚上七点半旁边。
摆摊前，她对摆摊地点还进行了一番稽核。景区比较偏远，周围七公里以内，都没有咖啡馆，除了门口的路边摊，最近的超市都在三公里以外。她在网上购置了500个外卖杯、1kg咖啡豆、3kg柠檬和多少装饰，全体启动本钱不到两千块，个中最贵的是200多块的二手制冰机和手压咖啡壶。
本以为稀缺效应会带来巨大的商机，她在心里也打起了溢价的算盘，咖啡的定价根据咖啡豆品种的不同，从20元到40元不等，为了更加贴合景区特色，她还开拓了一款名叫“日落特调”的咖啡，35元一杯。但没想到国庆期间，上海溘然升温，游客更青睐能办理刚需的矿泉水和冰绿豆汤，第一天她只卖出去了5杯。好在她做了两手准备，卖起了柠檬茶，小杯16元，大杯18元，但还是抵不住对面12元还买二送一的鲜榨甘蔗汁。
作为摆摊新手，小毛在摆摊过程中和周围的专业摊贩学习到了很多。摆摊必须得靠喊、靠激情亲切，第一天她还有些不好意思，逐渐地也学会了吆喝，学会了如何用目光锁定潜在顾客。不仅如此，她还创造，其他摊位是不会把价目表给贴出来的，“便是等顾客来问，问了之后，他不会不买的，如果事先把价目表写在表面，顾客可能就不会问了”。
摆摊第三天，她的摊位成了迷你超市，除了柠檬茶和咖啡，还卖口罩、草帽和粽子，买卖也逐渐好了起来，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八九百，咖啡和柠檬茶的利润只占一半。
▲ 小毛在彩虹桥摆摊卖咖啡。图 / 受访者供应
和选择在景区摆摊的小毛不同，今年刚过30岁的霍凯在24小时做核酸的居民区创造了商机。他是山东淄博人，淄博烧烤是全国唯一保留有独立小炉纯炭的有烟烧烤，但他创造上海险些没有这类烧烤，为了保持家乡原味，他利用的部分食材和调味料都是从山东老家寄过来的，“以是我的本钱要比其他卖烧烤的高一点，可能别人的利润率能达到70%，但是我只能达到50%旁边”。
自从开始摆摊，他便开启了“家-菜市场-摊位”三点一线的生活。他每天早上7点半起床，8点钟出门买肉，牛羊肉共6斤，回来后花两小时切肉，接着串肉到晚上六点多钟，每天能串200串，吃完晚饭后便开始烧炭，准备晚上出摊的东西。
烧烤是夜宵的标配，24小时不间断的做核酸人群给他带来了一批人流量，他一样平常九点钟出摊，总有源源不断的人围着他的小摊，站在“烟雾环抱”的路边，撸串谈天，常日到晚上十二点，就能卖完，业务额在一千元旁边。
纵然12月才正式施行，新版《条例》通过的还是给想摆摊的人开释出一个积极的旗子暗记。霍凯创造，很多做核酸的地方、地铁口逐渐多了一些摊位，城市里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越来越多了。但是像霍凯这样的“野摊”仍旧不能乱摆，“就算12月正式放开了，也还是会有城管的，不可能所有地方都能摆”。这是他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热闹的商场
在上海，更常见的可能是比较正规的商场摆摊。中国商业研究院课题组的数据显示，仅在2020年，上海共涌现了近百个商场形态，集等分布于徐汇区、静安区、黄浦区以及浦东新区世博园及陆家嘴金融中央板块。这类商场通过了官方审批，也没有城管的约束，任何想摆摊的人只须要在搭建好的摊位上售卖，电源、园地、物料等商场主理方会办理。
2020、2021两年中，为了疫情之后经济的规复，上海先后举办两届“五五购物节”、一届“六六夜生活节”，推出了各种各样的商场，还在抖音、美团点评、小红书等开展商场直播，发布必逛商场榜单及打卡路线，打造商场IP，带动了客流量和零售额的提升。
刘丽丽经营一家主理商场活动的公司，干这一行已有6年，紧张对接阛阓进行商场活动策划。上海新规《条例》出来后，找她互助办商场的阛阓变多了，她以为商场这种形态将会越来越盛行，“在上海这样一个面积不大的直辖市，商场主理方不低于三十个，比很多省都多”。
▲ 上海商场，主理方会支配好摊位。图 / 受访者供应
她曾在南昌某个大型阛阓办过商场，但是很多人都不愿意出租金，整体消费水平也比较有限。在苏州办商场园地费会比上海的便宜，消费也比不过上海，但是苏州商场的氛围会更好，“苏州人的节奏会相对慢一点，更喜好逛，但是上海人会比较匆忙，没有那种人们在商场里面逐步地淘东西的觉得”。除此之外，在上海办商场，会有更严格的品类哀求，但是在其他地方，特殊是广东，就没有太大的限定。
在上海的地铁线路图上，一条紫色的环线串联起徐汇区、黄浦区、浦东新区、静安区等商业发达的地区，商场也基本分布在这条4号线周围。商场会根据阛阓的地理位置、人流量向摊主收取一定的摊位费，200元一天的居多，市中央顶级的阛阓，比如外滩中央、安义夜巷和久光夜市，一天的用度可能在800元-1000元不等。不是所有商场都须要摊位费，有的人少的地方不仅免费，乃至还会给摊主一两百元的补贴。
刘娜是一位宝妈，她在事情之余兼职摆摊，就喜好这种免费的商场，由于没什么风险。商场每每有七到十天的档期，等到免费的档期开始了，她便会前往售卖饰品，比如头花、头绳、耳饰、耳钉、项链，紧张面向儿童和女性。耳饰的定价在29块、39块，小朋友的饰品价格不超过15元，一天能卖两三百块。
夜幕降临，连接着每个摊位的小彩灯发出金灿灿的光，开释出开摊的旗子暗记。一个卖不雅观赏鱼的摊主在摊位上方装了一个彩色的射灯，直直地打在水箱上，与水融为一体，波光粼粼的，五颜六色的鱼穿梭个中，非常俊秀，险些每一个经由的小朋友都会央求父母买一条带回家。这家是全体集市买卖最好的，一天最少能卖一千多块。
刘娜很倾慕，据她不雅观察，开设免费商场的每每是正在招商、没有发展起来的新阛阓，希望利用商场来提高有名度，儿童类的玩具或者民俗非遗的东西像糖画、吹糖是卖得最好的品类。为了赚更多钱，许多人不止占一个摊位，有些人乃至都不会来，只摆一个收款码，挂一个“扫码自取”的牌子。
商场也是许多年轻人喜好扎堆的去处，在一些圈层文化主题商场里，比如咖啡商场、音乐节商场、二次元商场，就有很多圈层品牌和创意摊位，有时商场就像一个创业孵化器，很多创业的年轻人在这里第一次直面消费者，让自己的产品接管市场磨练。
不过，纵然在正规的商场，摆摊的品类也须要经由严格审批，餐饮类摊点比较难进入商场。在刘丽丽看来，这类产品才是商场烟火气的紧张来源，目前的商场大部分都是文创产品，烟火气还是比较有限。
不过她还是持乐不雅观的态度，立时就到年底了，圣诞、元旦、新年将会是做商场摆摊的好机遇，各大商圈也希望在节假日通过举办商场提高商圈的客流量和影响力。在上海，不同地点、不同形态、不同群体的商场，为城市添加了许多活力，上海对各种商场的支持，表示出这个城市对圈层文化、小微经济的原谅。
▲ 去年圣诞节，上海某阛阓颇具节日气息的集市。图 / 受访者供应
地摊酝酿新机
这一年来，后备箱摆摊、创意商场成为热潮，有很多人认为这种充满不愿定性的赢利办法并非长久之计，各地支持摆摊政策的出台彷佛授予了它一定的确定性，人们开始重新核阅摆地摊的代价。
但除了经济层面的代价，对付每一个选择摆摊的人来说，地摊就像是一个容器，装载着不同的人生经历，给没有方向的人供应一个选择和考试测验的机会。
上海疫情的三个月里，从事教诲行业的刘娜事情结束，每个月只能拿底薪，除了日常开销，上幼儿园的孩子还须要上培训班，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必须得想办法补贴家用，恰好上海出了新规，她想通过摆摊赚点小钱。“实在这个（新规）一出，很多人都跃跃欲试。说真的，疫情过后，大家都削尖了脑袋，看看能不能赚到钱，实在大家也都是在考试测验。”
真正实践后，她创造摆摊并没有网上说的那般“月入上万”，但她也明白，能赚多少钱会受到很多成分的影响，在大学城、景点等人流量大的地方，搞夜摊发财的人不在少数，但也很辛劳。
“虽然赚得少，总比待在家里啥也不干强。”她并没有因此失落望，反而摸索出新的商机。她创造在社交平台上，有不少人对摆摊充满兴趣，她有时发布的一条摆摊日记收成了上千浏览量，许多人在底下评论讯问摆摊的地点和韶光。她操持通过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摆摊履历，积累一定粉丝，未来或容许以开网店，或者接广告。
在走上街头摆摊之前，小毛从事的是文旅类的策划事情，疫情的冲击让她的许多项目纷纭结束，曾经的年薪30万也被打了个六七折，她无法在事情中找到造诣感。今年4月，她选择辞职，但辞职后，她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一贯处于待业状态，逐渐地，之前的积蓄也见底了，实在没钱了，她决定摆摊卖咖啡。
小毛以为，虽然摆摊赚的钱没有上班多，但是却能给予她宝贵的造诣感，这种觉得是实时的，可能三分钟内由于有人光顾了你的摊位，买了一杯咖啡，这种造诣感就会达到一个顶峰，“他人的反馈是很快的，你的脑筋里不会有多余的韶光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想我做这件事情有什么意义”。
关于摆摊，霍凯认为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决定。他在房地产行业干了几年，创造自己并不喜好朝九晚五、挤地铁、按部就班的办公室事情，他用“一事无成”来形容自己的而立之年，希望在这个节点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低本钱、低门槛、低风险的摆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今年6月，他选择辞职，回老家学了两个月如何做烧烤，他想通过摆摊摸索履历，培养一批稳定的线下客源，争取未来开一家有淄博特色的烧烤店。刚好上海出了摆摊的新规定，他花1400元买了一个二手三轮车，自己喷漆改造成了一个“流动的摊位”。
▲ 霍凯用三轮车改造成的烧烤摊。图 / 受访者供应
“摆摊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面对这个问题，霍凯顿了两秒：“意味着我的全部。”目前，他靠摆摊谋生，每天晚上收摊后，他会用手机备忘录记录下一天的支出和营收。他认为，要想挣钱，必须得全身心地投入，把摆摊当作一项奇迹。
90后雅雯始终坚信一句话：“路一定是走出来的。”而摆摊让失落业的她不至于无路可走，探求出路是一个过程，摆摊也是如此。“低门槛的摆摊会给灵巧就业的民气理安慰。你无法预估它会持续多久，由于中间有很多变量的成分，但至少证明你没有闲着，而是靠自己的双手劳动了。”
离开外企后，她在自己的后备箱里卖袜子，她创造摆摊给予她的不仅仅是收入，更多的是一种阅历的丰富。“在摆摊过程中，你结识了一些人，大概是顾客，大概是摊友，在与他们互换互动当中，你可能就会创造一个新的出路。就算有一天你不摆摊了，终止这个动作了，但是在这一段韶光里，你收成了更故意义的东西。路便是这么走出来的。”
城市须要地摊，刘丽丽深以为然，“摆摊带动了消费，对摊主也好，主理方或者阛阓也好，都是有好处的”。她打仗的很多摊主都是从摆放开端，逐步做品牌，到末了有自己的事情室，年收入在20万以上的比比皆是，乃至有一些做到了一两百万，“摆摊没有限定，只要你想做，有头脑，什么都能卖”。
疫情虽然对商业造成了冲击，但在无处不在的地摊里，市场参与者们都在蓄势，等待春天的到来。小毛选择摆摊还有一个主要缘故原由，她喜好逛地摊，“我须要一些奢侈品，我也须要这些好玩的，好吃的，我就喜好这种烟火气”。
▲ 雅雯在后备箱卖袜子。10元4双。图 / 受访者供应
（文中除刘丽丽外，别的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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