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牌楼

航拍南郭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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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脑

打卤面

文/李晓东

核心提示

雪飘如絮,银花珠树,岸边的垂柳排列成壮不雅观的阵势,它们彼此衬托,造诣了校门外的风景。

这是1989年深冬的天水,我自小城来,这个学校——天水师专(现在的天水师范学院),将成为我读书生涯中的末了一站。
也是我开始读懂天水的第一站。

烟火西关

学校在天水西郊,那是一片尚未开拓的农田,校园周围,满目都是庄稼。

出校门,沿河堤行百米旁边,过大略单纯铁桥,便是西关,这是天水城里最繁华的街区。
巷道如织,商铺林立。
澄源巷、忠义巷、二郎巷、飞将巷等古巷南北勾连,哈锐宅邸、张庆麟宅院、汪氏宅院、张氏大院、孙家大院星罗棋布。
织锦台、山陕会馆、赵氏祠堂依次排开,全体片区呈现西窄东宽的梯形。
沿街全是铺面,绿柳居茶屋、秦州人家饭铺、经史古籍书店、光明眼镜店、杏林药铺、刘一刀剃头铺、老杨家卤肉、宏昌绸庄、五味调料铺等老字号之外,一溜儿全是摊点。
有卖针头线脑狗皮膏药的,有卖木人纸鹤各种小玩意儿的,有卖烧饼油条猪油盒子的,最多的是小吃摊:呱呱、凉粉、酿皮、醪糟、荷包蛋、甜醅、豆腐脑、杏茶、黄馍、油圈圈、汤圆、羊杂羊肉泡、八宝粥等,一家紧挨着一家。
有的支开一方篷布,有的露天经营。
三五张条凳方桌,一两个小泥灶,人头攒动。
有坐下来正吃的,有挨挨挤挤等着提走的,各样吃食的喷鼻香味裹挟在整条街的叫卖吆喝声和炉灶热锅的蒸汽里,好一派烟火气。

豆腐脑的摊主是老两口,手脚麻利,合营默契。
木桶内白嫩的豆腐脑上漂着金灿灿的油花,拿一只长柄平底的木勺斜切一块到碗里,颤巍巍像小馒头似的凸出着,又从卤锅里用铁勺舀了卤,从碗中间突出处浇下,湿粉芡勾过的卤汁金红透亮,微稠浓喷鼻香,点撒了芫荽、葱花,末了淋几滴喷鼻香油,三下五除二之间,一碗喷喷鼻香的豆腐脑已经上桌。
这是老西关人都好吃的一口,还未开吃,仅仅从环抱的喷鼻香味里,他们就能闻得出来,本日这卤是不是新鲜。

门面不大,屋檐低矮,斜挑着一只旗幡。
用乌龙头、芹菜、木耳、黄花、豆腐干、大肉、丸子、夹板肉不带汤勾了芡炒成的臊子在一口大铁锅里咕咚咕咚冒着小泡,白汽喧腾,未及入口已让人馋涎欲滴。
当年的新麦面粉扯成两厘米宽的面条,在沸水中打个滚,捞入大海碗,浇上臊子、油泼辣子,面宽、臊子大、碗大、臊子稠,不由你食指大动,狼吞虎咽。
这是天水人待客时最拿得脱手的面食:打卤面。

白日,这里有挨挨挤挤的农贸市场,摊位林立,人欢马炸,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鸡鸭嘎嘎叫,鲜鱼水里蹦。
三轮车、自行车、摩托车你碰了我我撞了你,摆水果摊的大爷大妈,卖烧鸡的胖大叔,都是大家眼里的熟面孔。
白衬衫的少年,眼睛清亮,戴着耳机,骑着山地车跌跌撞撞,得心应手,一拐弯,就隐到巷子里不见了。

日斜西山,这里便是各种吃食大排档的天下。
铁板烧、烤羊肉串、烤鱿鱼、烤红薯,碗子肉、炒米线、醪糟鸡蛋,凡是天水人爱吃的,这里包罗万象一扫而空。
油烟盘旋,白汽升腾,老两口蹒跚着走走停停,听着这个摊主那个摊主的盛情约请,拿不定主张……

解了馋,可以在老巷里走走看看。
夹道民宅,依势高低。
前厅后院,蜿蜿蜒蜒。
穿街而过,看烟火熏染的屋檐,包浆厚重的门板门环,光阴耐久的摩挲,灰尘汗水以及把玩者的手泽,千载空气的穿越,让它们滑熟圆润,幽光沉静,流溢出温存的旧气。
在这旧光阴里移步,走停,人的气息想必暴躁浮滑了些,它们必在暗地里会心一笑了。
打磨这样一些老物件,须要沧海桑田的嬗变,打磨人的浮滑,不知还需几世几载。

若是在冬天,那老巷道里藏着的几盏灯火,一炉红煤不知道温暖过多少风雪夜归人。
寒冷的夜里,飞扬的雪花中,一团一团虚虚的光亮,裹在弯弯绕绕的白汽里。
穿得滚圆的人,裹着套袖,一手拿铁勺,一手颠炒锅,一边吆喝“麻食,麻食,烩麻食,炒麻食”,一边拿勺子在案板上密集着的葱花碗、调料碗、辣椒碗,油盐酱醋碗之间点点顿顿,待到铁勺在锅里推拉翻卷几下,红红绿绿热气腾腾的烩麻食已经出锅了,客人也刚刚落座。
无需言语,主客默契,这是多年的交情。
热汤下肚,瞬间熨帖,肠胃温暖,心身安然。

俗世烟火,饮食滋味,包裹着浓油酱赤,这是天水人挥之不去的影象,这是天水西关缓缓流淌的岁月。

东郊的槐荫 南山的雪

蓬发达勃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晃就过去了,奔波在天水城东郊的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半城青山半城槐,说的便是东郊。
这里的人家,险些家家门前都有大槐树,最粗的几人不能合抱。
刺槐别号洋槐,原产于北美洲,中国于1877—1878年间由日本引入。
《本草大纲》中说,槐之言怀也,熏怀来人如此也。
它是天水的市树。
天水多古槐,天水人崇槐,认为槐树是木精,极有灵性,可以给人带来福泽,是吉祥树。
有谚语说:门前一棵槐,不是招宝便是进财。
以是,城内自古广植槐树,道边路旁,有很多树龄几百乃至上千年的古槐,天水人因此称其为龟龄树。
大街小巷,民居官邸,各处槐树,每年五月,满城槐花满城喷鼻香,全体天水城就浸润在一片芳香之中。

槐花盛开的时候,也是天水人吃焪馍的时候。
天水人所说的焪,是一种类似于蒸但又不完备是蒸的烹制办法。
把洋芋、南瓜、老番瓜之类的用擦子擦成丝,加面粉拌匀,入锅加少量水,焪二十分钟旁边。
如果把上述蔬菜换成槐花,就叫槐花焪馍了。
当然,榆钱儿、荠荠菜、苜蓿之类野菜都可搭配。
这个菜、面、水的搭配比例很有讲究,全在主妇的拿捏之中。
菜多了,吃起来水嚓嚓的,不扛饿,面多了又黏黏糊糊的,口感不好,只有比例恰当,加水适量,文火慢焪,才能焪出优柔适口的焪馍。

说来惭愧,我自诩为厨娘,但是于焪馍的制作,我总是拿捏不好分寸。
但是,左邻右舍亲热熟络,你送我一碗甜醅,我给你一勺浆水,天水城里断没有关起门来自成山河的习气,以是,年年槐花飘喷鼻香的时候,我都能吃到大妈大婶们送来的焪馍。

居家过日子的人,看着一树芬芳,想的是如何入馔,若是要觅得诗意,那就去南山吧。

南山槐荫离不开五月小雨。
南山的雨,想必是闻喷鼻香而至的,因了那漫山槐花,因了那馥郁槐喷鼻香。
淅淅沥沥间,水袖翻飞,槐喷鼻香尽锁,于是,槐喷鼻香带着湿意,扑扑簌簌落了人一肩,这容身的人里,远道而来者不在少数。
绿槐花堕御沟边,步出都门雨后天。
日暮野人耕种罢,烽楼原上一条烟。
这是天水民气中的桃源。

公元759年7月,立秋后的某一天,杜甫进入秦州地界,将近一百天后,他离开秦州。
据此推断,杜甫在秦州时,已然错过槐花的花期。
“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的杜甫,如果得见浓喷鼻香匝地的满树槐花,那喷鼻香必会绝不惜啬地熏暖墨客贫病瘦弱的身体,必会让他沉郁苍凉的心境得到些许抚慰。
“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这里的老树,当然不是老槐,它所指的是南山古柏。
千年之前的这棵柏树,有幸留下诗圣的指纹,有幸进入诗圣的笔端,如今,它仍旧静立空庭,和墨客、诗篇一起成为不朽,如此,秦州能成为天水第一区,想来不虚。

南山之势,状若盘龙,莽莽苍苍,雄踞东南,这是宝刹南郭寺的所在。
这座陇右第一名刹,建寺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历代墨客墨客览胜之地,杜甫曾经以南山为引子,为天水留下一百多首诗篇,这真是南山的殊荣,更是天水的殊荣。

南郭寺东院有一湫池,也便是杜甫诗中的北流泉,湫池泉水数千年来四季不绝,虽有旱涝不缩不盈,饮之却病,被封为陇上名泉之冠。
因此,南山历来有“山有灵慧,水有湫神,地灵人杰,风水宝地”之赞誉。

落雪时节,南山的雪自然不能错过,雪落南郭寺,这是几世几载之前就被人吟咏过的。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伫立于南山之巅,遥想燕山美雪,并不妨碍南山美雪带给人的快乐。
眼目所及,苍苍茫茫,两耳所及,北风怒号。
南山的四季陪伴着天水人的四季,南山的美雪,覆盖着天水城的俏丽。
盛雪从陇南书院的屋檐下扑扑簌簌,从天水人的睫毛上轻盈盘旋,从枝头的鸟巢内笑语盈盈。
盛雪之盛,让天水城的冬天一派祥和,让天水人的冬天温暖安然。

跪于雪中,看双膝被涌起的白簇拥,双手相掬,掬一捧松软,掬一捧银白,似花而非花,开放在很多人的影象深处,也开放在杜甫瘦削的肩头。
由于有过杜甫的足迹,南山之上,南郭寺的少陵祠堂前,总会有心怀诗意的人流连。

东郊的槐荫南山的雪,这是造物主的天作之合,它们衣袂飘飘,把半城人事熏染得芬芳扑鼻,清新优雅,它们是每一个天水人家壁上的一幅画。

水天一色焕新城

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如今,我的家安在天水城腹地,多年以前曾经干涸的城中河已经蓄满绿水穿城而过了,人们唤它天水湖。

是的,一座以水命名的城市,又怎能少了水的清雅?

还在襁褓之中,天水乳名秦州。
秦州多佳人,佳人偶君子。

那时候,州在陇山之外,号为富庶。
渭水灌溉,天雨滋养,这一片沃土密林覆盖,草长莺飞。
牧马人甩着软鞭,骐骥奔驰,野花烂漫。

最多的是水,河域遍布,湖泽纵横,水生植物因此蓬发达勃,一望无际。
沼泽、河岸、溪边,薄雾轻笼,秋水清纯,芦花似雪。
飘零之物,随风而荡,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其间有鸥鸟出没,野鸭成群。

这里是相思之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心。

鴥彼晓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佳人与君子,隔岸相望,白茫茫的芦苇荡里,彤管低回,秦风悠扬。

犹如秦州这个名字一样,秦地男女继续了先祖之赳赳雄风,也遗传了蒲苇一样平常柔韧幽美的脾气。

如今,延续着秦地古风,天水旧城修旧如旧,天水新城高楼林立,城市外径无限扩大。
最让人神清气爽的,是自西向东缓缓流过的一池碧水,一条风情线。

春夏之间,湖边垂柳成帘,一眼望去,鹅黄笼堤,天清气朗。
红红绿绿各式各样的鹞子悬挂在绳子上,绳子两端拴在柳树上,长长的柳枝披拂着。
水草丛里,几只水鸟间或落脚,又溘然惊起,扇着黑翅飞走。

秋水长天之时,红叶似火,枫林如霜,撑着油纸伞的汉服女子缓缓走过,恍然让人回到了白衣飘飘的过去。

到了尾月,河床冰封,沿河散落的屋顶上一例的白,在橘赤色冬阳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伏羲庙、玉泉不雅观、南北宅子飞檐高挑,雕梁画栋,白的雪和彩色的屋脊廊柱照映,平添些许暖意。

游子回到家乡,若要寻觅舌尖上的乡愁,可以去城西的伏羲工坊,那里集中了老天水所有的小吃美味。
过客来到天水,可以领略麦积山的庄严,一览神仙崖的奇丽,去净土寺聆听松涛,往石门山不雅观赏夜月。
至于世世代代长于斯居于斯的老天水人,无需指引,闭着眼,就能呼吸到渗透于肌肤纹理的味道,那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因的味道。

这便是天水,有肠胃熨帖的去处,也有静默安然的所在,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因此热爱烟火,也清闲平和,城市的气质涵养了人的气质,人的动静授予了城市的风骨。

算起来,从1989年那个秋日开始,我在天水已经生活30年了,从长度上说,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在故乡的韶光。
在这里,我上学、事情、结婚、生子,完成了所有人都要完成的人生,余生,我还将在这里度过。
天水城的烟火,已经丝丝缕缕渗透进我的肌肤纹理,渗透进我的血液灵魂,我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但是,我又清清楚楚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