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铁匠是不入流的行当。
仅属“五行八作”中“八作”之一,排名在金、银、铜匠之后,锡、木、瓦、石匠之前,位列第四。
后来,随着铁器广泛利用,铁匠才逐渐吃喷鼻香。
由于,大到国防军事,小到居家度日,都离不开铁器。
打仗要用刀枪箭镞、戈矛剑戟、车炮弹矢,耕种离不开锄、犁、镰、耙、锹、铲,工匠需锤、錾、斧、锯、锛、锉,即便普通人家也离不开菜刀、剪子、火钳、鼎罐、门环、合页、吊扣等居家物什。
由是,铁匠就炙手可热了。

都知道打铁是硬活。
没力气弗成,有力气没胆量也弗成,经不住烫,受不住烤更弗成。
因此,只管有人将打铁诗化为:“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可铁匠们自知,那不过是闲人的消遣。
于他们来说,“打铁还靠本身硬”。
如果本身不硬,缺少力气胆量和吃苦精神,还打什么铁?再者,若非生存所迫,谁又真正热爱这营生?

威宁铝合金门合页_记忆中的铁匠院子 滑动门

只管铁匠辛劳,却留下不少掌故。
如春秋期间,干将、欧冶子等铁匠,凭着精绝手艺,锻打出龙泉、太阿、干将等名剑,垂世千古。
西汉《盐铁论》里也有专门记:“家人相一,父子戳力,各务为善器……民相与市买,得以财贷”。
宋代绘画大师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里,也为宋代铁匠留下一个明晰身影。
至元代后,铁匠已遍及为一种民间技艺。
于是,江南塞北,皆有以其命名的铁匠巷、铁匠街、铁匠村落、铁匠营一类地名。
甚而,老家的“铁匠院子”,也是因铁匠而命名的村落落。

铁匠院,属野马川镇东部的石板村落。
它左接麻初,右连新营。
全体院子位于半坡台地上,紧张居住着刘、张、徐等几大姓人。
石板村落之名,源于清代设置的“石板塘”驿站。
据《赫章县志》记载:“清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置乌蒙铺、野马川铺、三道水塘等驿……石板塘的铁匠院专事铁器加工,所产刀具坚韧锋利,有名遐迩。
为赫章东部集市贸易中央。
”这些还可从《威宁县志》里得到进一步印证。
《威宁县志》里将“石板塘”和“野马川、后山、沙子沟”等地并列为威宁东部商场。
且《威宁县志》里还记载:“铁货:鞋钉、马掌、手锅、铁勺……均销往安顺、毕节及云南之昭通,四川之永宁、叙府。
业此者,获利尚丰”之句。

各类史料表明,当时的石板塘,不仅是驿站,还是赫章东部的铁器加工中央和集贸市场。
据此,不难推断,当年的石板塘,定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石板铺成的古驿道上,驿马声嘶,蹄音杂沓。
铁匠院子里,红炉闪烁,锤声铿锵。
河边集市上,货品琳琅,叫卖盈天。
麻初寨的大米、水塘山的糍粑、铁匠院子的铁器,都是马帮争抢,打捆上驮,运到远方趸卖的上品。

当然,石板塘繁华集市上,除了有兵丁驿丞、行商坐贾、工匠乡民的身影。
自然还有浩瀚闲人、乡绅、屠夫、鞋匠、年夜夫、江湖郎中、杂耍艺人等穿行其间。
关于这些,还可在当地居民的族谱里找到零散佐证。
《松林李氏家谱》就记载着一件发生在石板塘的趣事:清光绪年间,松林李姓家族中,有两个吊儿郎当的子弟,到石板塘赶集,围不雅观湖南人耍蛇戏时,顺手将烟巴斗的烟火烙烫蛇尾。
致蛇因痛而怒,勒去世了耍蛇人。
而惹了官司的两个闲人,不得不亡命天涯,远遁他乡……同样,该谱书里,还记载着李姓族人组织马帮,运铁器到宜宾,又驮回食盐的故事。

剔除各类消隐于光阴背后的传奇,回味亲历的半百光阴,有关铁匠院和石板塘的影象,依然鲜活如昨。
印象里,铁匠院人的日子,一贯比较红火。
操持经济时,铁匠们被集中到铁业社做工。
作为技能工人,生活自是很保障,报酬也很优渥。
虽上班时烟熏火燎,满面尘灰,可却是镇上第一批“有车族”。
每天骑自行车高下班,羡煞不少人。
包产到户后,他们又在自家院子里开起铁匠铺,当起了 “老板”,赚得盆满钵满。

那些年,地皮刚得手的乡亲们,谁家不找铁匠打几件称手的农具?于是,铁匠院子,总是青烟环抱,火星飞溅,锤声不断。
当然,铁匠院子最红火的日子,还是20世纪90年代初。
那时节,土法炼锌风起云涌。
而土法烧锌,离不了长钳、铲刀、铁勺、炉桥、拉杆等特制用具。
加之,当时野马川娃窝冲,又是锌罐主产地。
于是,人们运锌罐时,总会附带捎些铁匠院子的烧锌铁器。
因此,那些年,铁匠院子码头上,只见一辆辆装着废钢碎铁,或载有幽蓝铁器的大小车辆,往来奔波。
铁匠们,虽忙得不亦乐乎,自然也赚得眉开眼笑。
于是,富起来的铁匠们,纷纭翻修新居。
新居或沿路而摆,或顺坡而建。
如此,全体院子便旧貌换成新颜。
新崭崭的平房,一起连累累连,挨挨挤挤,一贯从河边延至半坡。
远远看去,全体寨子,矗立半坡之上,彰显出富余的底气。

同样,石板塘曾经的乡场,也让人影象深刻。
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正在麻初寨读初中的我们,常在午休时,吆五喝六地跑到石板塘赶场。
那时,石板塘是露天集市,无任何举动步伐,也无人管理。
商贩们在河滩上,栽几根木桩,搭几块木板,铺上塑料布,摆出日杂百货、针头线脑,便是固定摊位。
而卖农产品的乡亲、理发匠,卖发粑、黄粑、凉糕等的,则随意将背篼、水盆、镜子、火炉、桌椅板凳、杯盘碗盏等家什,靠水边置摆。
唯有猪贩子们,无法固定地方,他们常随着一群哼哼叽叽的猪崽在河滩上晃荡。
影象里,石板塘集市上,最有看头的是耗子药摊和跌打药摊。
耗子药摊很大略单纯,一块污黑白布就地一铺,一头摆粉赤色药面,一头摆数十根干硬的耗子尾巴。
中间则置有一个圆盘,盘上有一只耗子,药摊老板含混不清的唱辞,和着他手中细木棍的点子,顺着圆盘边沿一贯转圈。
而跌打药摊的摊主,他们每每先亮几招诸如“金枪刺喉”“单掌劈砖”的招式后,接下来便是推销自己配制的“祖传秘药”。
只管摊主的演出,多是花拳绣腿,可人们依然兴致勃勃地围不雅观。
尤其是心怀武侠梦的小伙子们,看到那些招式时,常常惊叹连连……

石板塘乡场和当时盛行的喇叭裤一样,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可当地几位头脑灵光的村落民,在河边码头上搭起板棚,修起门面,或打铁,或做百货买卖,赚取了不少银子。
后来,村落民们纷纭仿效,沿码头建筑房屋。
没几年,石板塘码头边就成了半边街。
跨入21世纪后,石板村落的铁匠们,大多转业歇业了,仅有的几位承业者,都换成汽锤,传统打铁已经难觅影踪。
时下,走在石板塘,除刺耳的汽车喇叭外,再听不到铁锤铿锵的点子了。
铁匠院子,已与它原初的名字诀别,变成了新的地名——石板村落。

来源:毕节日报 作者: 李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