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不韩
1
余姚，范例的江南水乡，一条姚江穿城而过。
在这片肥沃的宁绍平原上，七千年前河姆渡人就开始栽种水稻，烹饪鱼鲜，不仅孕育了文献名邦，出身过北大校长蒋梦麟，令海内外景仰的王阳明，也有着自己独特的饮食文明。
历史上，这里分属绍兴和宁波统领，令食品原谅山河湖海，酱霉糟醉，咸腌臭卤，手腕多元。
但如果是外来游客忽然闯入这座东南名邑，一定会满脸问号：为什么满大街都是面馆？这到底还是不是江南？
就算听一曲姚剧，隔壁也能吃一碗面
网上随便一搜，城里至少开着900家面馆，名声大的如松兰面馆、玉兔面馆、大众面馆、何记面馆、余记面馆……
他们多以同一碗面作为招牌：余姚黄鱼面。
走进一家老派的余姚面馆，餐桌礼仪都极为讲求，哪怕不点任何小菜，老板也会给你递上一块热毛巾擦把手，然后奉上一杯刚泡的绿茶。只管是市井贩子，待人接物却都透着浓浓的文化气息。
只是好奇，这个并不靠近东海，当地人也并不捕捞黄鱼的城市，为何能将黄鱼面做得出神入化，乃至成为独占的美食符号？
余姚黄鱼面
2
这统统都要从姚江边的府前路街区提及。
余姚老城有一座龙泉山，当地人视为龙脉，山下有一座国家重点文保单位——通济桥。
桥北岸是舜江楼和老城墙，墙根下的沿江这一段，是历史上余姚最热闹的两条街：府前路和前滨江路。
相传，黄鱼面的起源就在这条路上的三阳饭店。
上世纪70年代末的通济桥，左岸即府前路街区
一名姓王的厨师考试测验把新鲜黄鱼与面同烧，鱼喷鼻香四溢，蒜瓣肉嫩滑，汤味浓郁，客人吃了赞不绝口，从此传开。
三阳饭店当年用的是野生大黄鱼，如今动辄上千元一条，当年却是相对平民的食材，只需几毛钱。
那时的渔民尚未意识到“敲罟作业”的办法会让后人吃不起大黄鱼……以及70年代的拖网围捕，让这种大丰收来得过于迅猛。
1974年3月，“宁渔606”一网围捕4万箱大黄鱼
如此多的大黄鱼上岸后，鱼贩们会通过水路，顺着涨潮，销往余姚，价廉物美。
以至于老一辈余姚人如今在餐桌上谈起上千的野生货那么不屑一顾，在他们的时期，几毛几分，乃至多到吃不完，剖了晒黄鱼膏……也是常有的事。
姚江，曾是一条非常繁忙的航线，连接绍兴有“红头百官船”运货，连接宁波有十艘轮船，每天载客2000多人，去往各州里更是航船、快船穿梭其间，是水路的顶峰时期。
以是历史上余姚有大量黄鱼作为食材，也就并不奇怪了。
余姚老城，上世纪初的姚江，通往宁波的主干道
3
姚江水路的兴盛，带来的不但是一碗黄鱼面，更是一座城市的商业繁荣。
当时，海船驶进姚江，都云集在通济桥东侧的江面上，到了鱼汛旺季，沿江停靠的渔船达七八十艘，日交易量500担，热闹程度闹堪比清明上河图。
仅海鲜鱼行就有瑞大行、恒大行、伟大行等，最大的四间店面，买卖阔气非常。
通济桥下，府前路旁停靠的船舶
1986年，宁波来的海鲜从姚江上岸
由于有了海鲜行，饭铺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就开了起来，三阳饭店便是个中之一。
隔壁还有一家大不雅观园饭店，在渔船上自备黄鱼筒，相称于不插电冰箱，凡是客人点了黄鱼，直接上渔船上扒开冰块选一条，入锅烹调，鲜美无比。
同时，作为绍兴、宁波两地的交通枢纽，每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府前路上船、下船，商贩云集、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形成了街铺林立的商业中央。
当地人遇上红白喜事，跑一趟这里的翁仁源五金店，就都能买齐生活日用、棉布绸缎；另有一家“百货之王”一言堂，一言定价，最早改变了讨价还价模式，开到了三间店面，三层楼高。
此外，全通南货店、三益堆栈、昌福茶馆、同顺和豆粉店、新成火腿店、老奎记炮仗店、罗记白铁店、陈氏眼科……府前路沿街开店百余家，桅杆林立，人声鼎沸，丝毫不输当年宁波江厦的气势。
现在的府前路街区
以是，一碗黄鱼面的背后，是余姚顺势而为，借势而上的城市性情。这种城市性情，与发轫于此的阳明心学不无联系。致良知也好，知行合一也好，总是让人们从内心发力，以敏锐精准的眼力捉住时期机遇。
同样的，他们不生产塑料却拥有全国最大的塑料交易市场，没有裘皮质料却能产出环球四分之一的裘皮衣饰……如今，更是打造着硬核的智造实力。
对付商机的敏锐，令它一贯处于经济强市的地位，数据显示去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441.5亿元。
一碗黄鱼面牵连起遥遥相望的商业历史，同时也带给我们安定、丰足、鲜活的生活风味。
栖息在这块地皮之上，居住在姚江之畔，万户千家，味道迥异，但幸福的滋味却何其相同。
“余姚两山下，东南最名邑”，范仲淹的眼力不会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