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节选）
文/阿满（满族）
是午夜传来的。失落踪了一个星期的杨海阳溘然在这时候给陈紫意打来电话。他说，紫意，真的垮了，兰桂芝家的那堵山墙。过了几秒钟后他又说，壮棒被砸去世了。
壮棒先天性智障，二十六七岁却只有四岁孩子的智力。他喜好陈紫意和杨海阳，陈紫意和杨海阳也正在全身心地帮助这一家人。然而，统统就在那套经济适用房指标的后面发生了，这家人在小儿子李志刚的操纵下，竟翻脸威逼陈紫意和杨海阳。结果壮棒去世了，去世得那么不值。陈紫意汗水下来时，全体人跌入了无边的阴郁中，四肢冰凉冰凉。如今，这民气怎么啦？
1
是春的一个下午。陈紫意攥着一本学业导报在校园里闲步，不一会儿，她闻到了一股喷鼻香味，不是食堂而是来自命运。接着，一个神秘的意旨翩翩而至了，一个叫半边街的地方，裹着一层看不清未来的面纱来了。白色的高楼里圆桌会议正在召开，一节课的工夫，陈紫意被确定成了选调生。这年，她研究生毕业，刚满二十五岁，已经积累了三段谈恋爱的履历。接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了社会。到省委组织部报到之后，她从省城下到了沅州市，再从沅州市下到了沅江区，再又从沅江区下到了半边街社区。
选调生的试用期是一年，一年后的去向由半边街说了算。或许会有更高更新的目标在等着她，陈紫意告诫自己要热爱这个地方。去了，任半边街社区居民委员会组工专干，每天忙劳碌碌。
半边街在沅州市的城边上，碧绿的沅江一年四季流淌不息。它不是半边街，而是完完全整的一条街。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陈紫意猜想里面一定有个不一般的故事。
半边街社区是一幢半新旧的两层小木楼，院子的围墙是红砖砌的，远看就像围着一条红围脖。进了门是巴掌大的空坪，坪里栽有一排万年青，还有一扇铝合金宣扬窗，里面贴有一张枪毙人的告示。
布告是个女的叫罗良华，人喊罗布告。主任叫刘红梅，她不怎么管事。还有一个司帐和一个专门管印章的，再还有一个群工专干，他叫杨海阳，是个斯文帅气的男孩子。
七月是沅江涨水的时令，半边街湿漉漉的像条发霉的毛巾。某天，陈紫意创造了一个状况，即靠河边几户人家的屋檐歪斜得更厉害了。陈紫意挑了一户人家走进去，瞥见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和一个流涎水的蠢宝儿。陈紫意问她叫什么名字家有几口人。那女人说自己叫兰桂芝，家里有三口人，小儿子在外地打工，面前是大儿子，不中用的一个人。
说话间，陈紫意瞥见了那堵山墙，两丈高，一截在屋内一截在屋顶上面。远看，屋顶上的墙有风景画的味道，近看却吓了一跳。一条巴掌宽的裂痕像闪电从墙头一贯延伸到墙根。手一量，缝隙竟可以放进去一只鸡蛋。陈紫意的手感到了一股寒意，缩了回来，看看手心，有点红有点痒，以为被什么蜇到了。回来后，陈紫意跟杨海阳说这事，预测那墙里是不是藏有一条蛇。陈紫意让杨海阳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杨海阳摇摇头说，那不是蛇是一只壁虎。
杨海阳这么武断地肯定一件事，陈紫意以为他稚子。两个人为此辩论了好久，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口角，游戏的意味侧重。
罗布告当然理解民情，以是她才会以此为借口找市里面要这要那，个中经济适用房便是一项。前年她要到了一套，分给了一个劳模。去年她又去要，没要到，大家便说罗布告年纪大了没屁用了，该当下马让位给刘红梅。
刘红梅当然关注这件事，有一天她悄悄跟陈紫意说，今年经济适用房指标立时要下来了，市里正在开常委会。
陈紫意听了，想，刘红梅连市里开常委会都知道，她好厉害。
罗布告最喜好搞这种有油水的事。刘红梅叽咕一声说。
陈紫意有一条原则，凡是讲领导坏话的一律不接茬，但碍着刘红梅也是领导，便含暗昧糊地说罗布告太忙了。
刘红梅嘴巴撇撇说，忙屁。
刘红梅想想又说，小陈哪，现在最难的是如何处理好上中下三者之间关系的问题。都说要多谛听群众的呼声，但到详细事情上仍旧要唯上，以是基层干部常常束手无策。而现在的老百姓也不好管，动不动跟干部较劲，刁蛮着呢。至于怎么唯上，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肯定先要听罗布告的，但是如果群众的呼声与罗布告的见地相悖，那得罪罗布告也是没办法的对不对？
陈紫意不做声，她没弄明白刘红梅的意思，彷佛是在说基层事情蛮繁芜，也彷佛是要自己听罗布告的话——但也鼓励自己跟罗布告作斗争。
刘红梅忽然脖子一伸说，你打个报告，我们去找一个认识的老领导，如果他给我们批指标了，也算我们为半边街做贡献了。
陈紫意立马说好，再问什么时候去，刘红梅的脖子又短了，凑过来悄悄跟陈紫意耳语：听说罗布告老公一年卖烟酒要卖大几万块钱。
又是这个话题。陈紫意轻微挪开了些，想起兰桂芝家的那道山墙，便说那我去赶紧写报告吧。
陈紫意边走边预测刘红梅为什么对罗布告会有如此不满，肯定是让刘红梅坐了冷板凳的缘故。陈紫意以为自己不应该掺合进去，还是把事情搞好主要。赶紧去打报告吧。
第二天，陈紫意还是向罗布告申报请示了去跑指标的事——免得说不尊重她。
罗布告听了说，嘿嘿鼻子真尖，市里刚开会她就要来当刮刮匠，你跟她去跑吧。
刮刮匠是占便宜的意思，陈紫意虽然是外地人，但也懂。
罗布告用一种多疑的眼神看了看陈紫意又说，你们要跑就跑，莫说我一个人揽功。
接着，陈紫意跟刘红梅跑指标去了。跑的过程中，刘红梅说，你这女伢儿悟性好入门快，将来会有大出息。
半个月后，刘红梅认识的那位老领导具名了，不是签一套而是签三套。天哪，如果真的批这么多的话，那刘红梅和陈紫意就为半边街立大功了。
罗布告看了看条子说，你以为领导签好多就会给好多吗？见告你，吹泡泡的领导有的是。
过了一下子，罗布告像是不经意地问陈紫意：刘红梅是不是讲我的背时话了？
背时话便是坏话，陈紫意正在考虑如何回答，罗布告脸腾一下涨得绯红说，看老子哪天跟她撕破脸干一场，臭婊子，在表面败我。说完了，她凑过来跟陈紫意耳语说：刘红梅跟那个老家伙有一腿，表面传疯了。
陈紫意闻到了罗布告嘴巴里的大蒜味，下意识地把头挪开了。
2
鸟，是纱质的舞者。这是今年情人节杨海阳送给陈紫意的礼物。诗，写在一本英文版书《末了的日记》的扉页上。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很快，从第一次见面到说爱只有半年韶光。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即到半边街确当天，天已经黑了，走进社区办公室，只有一个男孩在灯光下写着什么。一先容，两人认识了，继而得到了好感。
我叫杨海阳，你是陈紫意吧，罗布告要我在这里等你。
杨海阳说的时候露出了白绸子似的牙齿。
哦，是吗，那辛劳你了。陈紫意说。
陈紫意下意识看杨海阳，他眉清目秀皮肤白净还有一副俊秀牙齿，用大学里的话说是恰好的菜。
杨海阳带陈紫意去后面，那是社区的几间闲房，打整后可以住人。陈紫意环顾了一下很满意，屋子旧但方便，打开窗户一看，后面是沅江喔。
事实证明他们是一见钟情了。
陈紫意在交谈中理解到杨海阳是本地人，到半边街事情才三个月，是一名选拔生，大学学的是打算机，学历没她高，是本科。
这么一先容，两个人的位置重新整理摆放了，陈紫意在上，他不才。选调生肯定是比选拔生高等，由于选调生是在学校里面就确定了的，而选拔生则是大学毕业后参加社会考试任命的。其余选调生的试用期是一年，选拔生是两年。到期后，选调生会走人，可能会高升委以重任。而选拔生却不能走，条约里面规定了五年不许调动，他们须要做基层的后备力量。
杨海阳年事比陈紫意小一岁，属于学弟。他十分敬佩地看着陈紫意说，往后我要多向你学习。
哪里，相互学习嘛。杨海阳比自己小，陈紫意感到了一丝丝遗憾。
想了想，陈紫意试探着问杨海阳平时看些什么书。
杨海阳说自己喜好阅读英文原版书，最近看的是克里希纳提穆的著作。
哦，陈紫意的眼睛睁大了。嗬，这小子不错，有雅兴。为了更多地理解杨海阳，陈紫意到网上看了那本书的提要，创造那是一本关于心灵天下的书。接着，她创造杨海阳还喜好写诗。诗与去世在半边街的方言里是同一个音，罗布告曾表扬杨海阳说，小杨不错，小杨还会写去世。
这是你写的去世吗？有一天，陈紫意顽皮地问杨海阳，也是她在很短的韶光里把半边街的某些字眼学会了。比如半边街人讲吃早饭叫过早，陈紫见地了熟人也会说，您过早了吗。
罗布告讲杨海阳写去世，她也随着讲写去世。
杨海阳回答说，是的，我喜好诗——他悄悄更正了那个字。
两个年轻人很奇怪地领悟了，外地青年陈紫意和本地青年杨海阳很快就发展成了一对恋人。
陈紫意理解杨海阳给她送诗的含义——他爱她了，她也爱他了。但是那句诗的真正含义，陈紫意却始终没有搞透彻。大概，是陈紫意在恋爱的氛围里迟缓了，或者是敏感多多，大略的问题想出了一大箩。她也不能问，怕显得不足文艺。然而，也正是由于这句诗，陈紫意看到自己一贯在修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得不努力填平自己和杨海阳之间的差别。不错，她和他是有大差别的，不是水平高低的问题，也不是情商不情商的问题。
而当杨海阳见告陈紫意说兰桂芝家的那道山墙倒了，壮棒被砸去世了的时候，陈紫意的脑筋打了一个很长的空缺隧道。回过神来，她以为该把那句诗的意思搞透彻了。否则统统都来不及了。接下来，她问了。
但是，杨海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诗是我安顿自己的形式罢了。接着，一个星期后，他递交了辞职报告，然后带着他的安顿形式去了深圳。事实是他放弃统统不要公务员这个职业了，这个人。
屈指一数，他在半边街只奋斗了十一个月零六天。
（原载于2015年第三期《民族文学》头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