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一家民间借贷机构广告 视觉中国供图
某款网络博彩软件 视觉中国供图
刘茂盛记录应还款项的条记 受访者供图
路边一则贷款广告 视觉中国供图
刘茂盛在工厂车间 受访者供图
刘茂盛每个月要吃的药 受访者供图
一开始赢了,接着是输。输多了,就借钱赌。
银行、网络平台、民间机构、同学朋友,刘舟都借遍了。不过一年韶光,他的“信用清单”布满孔洞。
这个27岁的年轻人堵不住那些洞,他的劳动履历是一条虚线,长是非短的空缺处是失落业和欠薪。
直到被催偿的办法吓怕,刘舟终于和他最不愿说实话的人开了口。
“你就当没欠过钱,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父亲刘茂盛知道实情后对儿子说。接下来,他了债了刘舟近30万元的债务,还有10万元,他仍在“想办法”。
从刘舟2岁起,刘茂盛就外出打工,除了过年时团圆,父子每月通1个电话,每次不超过5分钟。电话的内容,“以前说我学习不好,只知道要钱,后来事情了,说我不知道攒钱”。
2013年全国妇联发布数据,中国有6100万留守儿童,刘舟和他们中的很多人一样,对父亲“印象模糊”。韶光与空间的隔离造成父子互换的障碍,由于“怕他又要说我”,刘舟刚开始借钱的时候,打算对家里遮盖。
终极,还是存在于这个家庭数十年的模式再次发挥浸染:家里缺钱、父亲给钱。刘茂盛把儿子戳出来的洞一个个补好。
刘舟至今不知道父亲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已经还上的30万元,相称于刘茂盛不吃不喝打工5年的收入。
决定
刘茂盛听见刘舟在电话里哭,他闭上眼睛,手微微颤动,急得一直跺脚。刘舟在湖北武汉事情,刘茂盛在福建福清打工。几十分钟前,是妻子先打过来,提及儿子欠债的事,她哭得话都讲不清楚。
哭声混入机器车间巨大的噪声,刘茂盛心烦意乱。他没怎么听过孩子哭,忽然想起刘舟小时候生病,他和妻子不知所措,在老家的诊所和医院间辗转,娃儿在怀里哭。那种无措的觉得彷佛又回来了。
30万元,这个数字太大了。
两年前,刘茂盛在武汉郊区给刘舟买了房,首付款花光了他所有积蓄,还欠着亲戚3万元。他想,还有谁能借钱?同学、亲戚、同事的名字挨个涌如今脑筋里,老去世不相往来的人的脸也浮现到他面前。
55岁的刘茂盛没走出过“车间”,这个湖北农人背着一个包,在广东、福建的十多个市的流水线车间漂了25年。给儿子还债,他顾不上面子,只要存了电话号码的人,刘茂盛就拨过去,试探着“碰尝尝看”。很多人一听说借钱就把电话挂了,他会再拨过去,赔着笑。
很快,刘舟的手机收到第一笔钱到账的提醒。他回顾,那一刻自己愧疚、气恼,也稍感轻松——欠的不是小数目,但在赌的时候,“脑筋一热就下注了”。
第一次赌,刘舟赚了。他当时从事软件开拓事情,听同事提及一款“湖北快3福彩”软件,当晚就下载了。那段韶光,他新交了女朋友,刚换了事情、住所,手头有些紧,想赚点小钱补贴生活。
他不是没听过被赌钱毁掉生平的故事,一开始,还给自己划了一条线,输到1000元就不玩了,“怕越输越多”。
几天后,他确实删掉了软件,但只过了两天,他忍不住又下载了。“说不定能回本呢”,刘舟把手上的闲钱都投了进去,很快又输光了。他气得删了软件,等发人为后,又下载了,投注金额也达到一次上千元。
1000元,是刘舟当时一个月的房租、一个月的饭钱,它同时相称于刘茂盛在轰鸣车间里事情30个小时、生产200个百叶窗或175个空调出风口的报酬。但在网络赌钱软件里,它仅仅是四位数里最小的那个,一个轻易就能扔进去的筹码。
在福建福清一家铝合金工厂,55岁的刘茂盛是车间主任,须要待在一线盯生产。他住在企业供应的宿舍里,屋里有一张床,没有衣柜和餐桌,水壶、碗筷、衣物等就摆在几张塑料椅上。
这已是刘茂盛打工生涯里最好的住处。常年独自生活,他很少在详细的层面感想熏染到亲情,但听到儿子乞助,他还是绝不犹豫地作了决定,替儿子还钱。
当选择与家庭干系时,他向来果决。
25年前,他在湖北仙桃一家乡镇企业事情,每月收入100元。妻子下岗了,一家三口租住在一间屋里。刘舟常常生病,险些每周都要去医院。他乃至信过偏方,借钱买血输给儿子。为了改进一家人的生活,刘茂盛决定去打工。
年轻时,他早上投简历下午就能找到事情。到了2014年,刘茂盛50岁,在一间私人旅社住了整整2个月,才得到事情机会。“我溘然创造自己要被时期抛弃了。”但为了家,他必须扛住,“我不上班,全体家就不能开门。”
这一次,他又为儿子扛下了所有债务。他说不出亲情、家庭意味着什么,只以为“这是父亲必须要做的事”。
原形很残酷,更残酷的是原形并不完全。努力筹款8个月后,刘茂盛得知,儿子还有一笔10万元、月息25%的欠款没有说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眼中诚笃、胆小的儿子竟然会找上私人借贷公司,“他从小缺少父爱,我也不信(他)有胆量到贷款公司借钱”。
共苦
刘舟最初的遮盖是由于不信赖,在他看来,父亲根本不懂他。
他活得像一座孤岛,身边的同学、同事、朋友也无法真正靠近。丢了事情、被老板欠薪,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赌钱更说不得。朝夕相处的女朋友在一天夜里有时创造他赌,争吵后两人分离了。
2014年大专毕业后,刘舟给学校一位老师打工,每天卖力文印、做PPT,或是在老师接了表面的项目后打下手,一个月的人为是300元。2015年,他找到正式事情,2000元月薪,没有五险一金,演习期3个月,薪资要打八折。认识的同事说,他被公司的人力部门“忽悠”了。
就业市场对这个学历不高、技能平平的年轻人无法友好,这是他两个月里找到的唯一一份事情。刘舟回顾,毕业5年来,他没有主动辞职过。他经历了公司倒闭、业务线裁撤,或是被欠薪好几个月。找一份新事情,又花一两个月。公司有没有社保,他不计较,有时没有劳务条约,他都先干着。
有一次,刘舟连续加班3周,没有安歇一天,发人为的前夜,他被哀求加班到23点。没有地铁,老板让他打车回家,第二天凭票报销。天亮了,被关照不用上班了,他乃至不敢去公司要个说法。
刘茂盛则总是由于年事大,被儿子这样的“廉价”年轻人挤掉岗位。他是上世纪80年代毕业的大专生,又有事情履历,是工厂抢着要的技能工人。但每每入职后,工厂都会安排年轻人作为储备干部,随着他学习。
刘茂盛知道,老板看中他的履历,等年轻人学会了,就会把他一脚踹开。每一次被辞退前,他都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快走了。
“年轻人肯拼,还便宜,工厂老板不会讲情面,眼里只有利益。”韶光长了,他习气了这种充满危急的日子,“你无法旁边老板的心,就让自己心态好。该做什么就做,该走人走人。”
刘茂盛吃过很多闷亏。有老板承诺付他7000元月薪,第一个月干完,却翻脸不认,只肯付4500元。他还曾在发薪日被辞退,当月人为被扣到只剩几百元。后来他得知,财务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记录他的事情失落误:工具用旧了、事情服磨损了、车间内生产质料未摆放整洁、某批次产品工期超了……儿子在职场碰过的难处,刘茂盛都经历过。
刘舟也曾在工厂车间事情过。他读大一时,在苏州一家电子厂演习。每天站在流水线旁,用检测仪器扫描经由面前的每一块电路板,如果仪器发出“嘀”声,就解释电路板有问题,要拣出来。刘舟旁边两边的同事卖力检讨电路板的其他位置。
回忆那个寒假,刘舟仍感到无比压抑。他以为自己当时陷入“无限循环”,每天事情12个小时,做同一件事,无数千篇一律的板子在面前经由,耳边是机器的轰鸣。“每个人都呆呆的”,有时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
大专毕业时,刘舟曾被富士康录取,做技能干部,进去便是6级工人,他想都没想就谢绝了,以为学了软件开拓,该当在“有空调的写字楼”里,当一个看起来光鲜的白领。
刘舟放弃富士康时,刘茂盛走进新的车间,直到“像毛巾拧不出水,没料了”,再赶往下一个。
奇迹
在上世纪90年代的打工潮中,刘茂盛是打工群体的几千万分之一。他相信勤恳致富,甘心忍受孤独和恶劣的事情环境,期待双手能改变家庭的命运。他重视儿子的学业,不肯望孩子走自己的老路。
在半个多世纪的人生经历中,他见识过知识实实在在改变命运的力量。刘茂盛1983年参加过高考,离大学录取分数线差8分。一同考试的同学考上了,如今在中国科学院当教授,还在他打工被骗时接济过他。刘茂盛被州里企业推举做委培生,得到了大专学历。1994年南下打工时,他一个月能挣1500元“奶粉钱”,后来,他又挣出了老家小城一套60平方米的商品房和儿子读大专10万余元的学费、生活费。
刘舟并未如父亲所愿,他成绩不好,高考200多分。刘茂盛又琢磨,让儿子努力考个专升本,想办法考公务员,从事稳定的事情。但刘舟以为,当程序员挺好,收入比做公务员要高。
他遇上过互联网的几波潮头。“创业时期”,仅2015年,中国就有7000多家创业公司得到约5000亿元公民币的投资,他给个中一些电商平台、智能硬件产品敲过代码。
在被称为“直播元年”的2016年,他写过直播软件。但他不知道公司的业务涉嫌违法,入职不满一个月,深圳的运营团队就被警方掌握,公司终结,没有人为。
共享经济大热的2017年,他在一家共享单车公司事情,等大家写好软件、投产车辆,市场已经被几家大公司瓜分,没有后续投资,公司又终结了。刘舟和离职的同事们创业,做“共享家政”,自费推广和运营,见了几十个投资人,没拿到一分钱。
在比特币价格重新冲上9000美元的2019年初,他还做过比特币交易平台。刚写完代码,公司就哄骗他解除劳动条约,没有人为或补偿。
这些行业每年的产值都以百亿或千亿元公民币计。刘舟被市场从一个风口吹到下一个风口,没飞起来,就经历了“退潮”。他以为自己运气不好,能力也不足,实在没什么选择。
比较之下,刘茂盛的事情要“土”得多。他卖过数控铣床,做过机器修理工,加工过当时“武钢”都生产不了、依赖入口的一种不锈钢板、铝合金板和五金器件。这些金属,有些作为出风口、百叶窗进入数万家酒店,有些成为几十万个家庭的防盗门、窗棂,还有一些被制成降噪减震板,被港铁公司采购。珠江钢琴厂的钢琴用他们生产的砂纸抛光。
刘茂盛刚开始打工的那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为0.19万亿美元,2018年,这个数字是4万亿美元,是那时的21倍。早在2010年,中国就成为天下上制造业规模最大的国家、天下第一大出口国。中国超过1亿制造业工人每年赚回以万亿美元计的外汇。
刘茂盛以为,儿子这一代年轻人大多吃不了苦,费钱却大手大脚。他和很多差不多年事的工友一样,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能回家。下一辈,乃至再下一辈人的生活开销,都要由这些须发花白的人来挣。
他批评过儿子用信用卡提前消费、分期消费的行为,以为这样会失落去抵御风险的能力,该当量入为出,但刘舟听不进去。刘茂盛那时不知道,刘舟已经开始用信用卡套现,赌钱时一次下注的数额,也提升至上万元。
输了不少钱之后,刘舟意识到,自己被线上博彩骗了。他开始买线下的足球彩票,对自己充满信心,“我是做软件的,懂数据,会看趋势,肯定不会亏”。问题是,刘舟从来不看足球,不懂球,只认识几个天下有名的球星,偶尔和同事踢两脚。
有一场比赛开始前,他“预感”德国队会赢,专门请了一天假,到银行用信用卡套出2万元现金,全部投注。他在电视机前守到越日凌晨3点,德国队大胜,他赢了7000元,不仅把赌球输掉的钱全部赢回来,还赚了1000多元。
之后他反复告诫自己,再也别赌了,但坚持了不到一周,又忍不住买了彩票。“本想就拿这1000元赌,赢多少算多少,输了就算了。”但输光后,他又不甘心,想把本金赢回来。
那次有时的回本给了他毫无根据的自傲,刘舟的赌注越下越大,希望重演那次“大胜”,结果输多赢少。他开始借微信上的微粒贷和支付宝上的借呗,然后是网贷。身边的同学朋友他也借了个遍,情由是家里出了事,或是公司拖欠人为。借来的钱全部投入赌球。
打仗赌钱后的8个月韶光,刘舟估算,统共输掉约15万元。这个年轻人从不记账,借来的钱,他随手就申请分24期或36期还,透支未来两三年的全部收入。按照他的操持,自己的收入扣掉生活开销,刚刚够还这些钱。
就在这时,刘舟所在的部门被全体裁掉。一贯到两个月后,他才找到下一份事情。
他记不得被欠了多少薪,也算不清欠别人多少钱。由于无法及时还款,他每天都会接到催收电话,还有一个自称“派出所民警”的微信好友申请。对方表示,如果再不还款,银行会到法院起诉他,“有可能下狱”。刘舟知道做错了事,惹了麻烦,“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警方参与”,急速慌了神。
此时,他的不少亲戚也接到了催收电话。他一壁阐明,这些电话是骗子打来的,别相信,一壁探求路边小广告的“私人借贷”,“断港绝潢的时候,会把稳每一个能够来钱的地方”。
靠着借来的几笔印子钱,他把过时欠款还上了,却陷入更深的焦虑。每天一睁眼,他就忍不住在脑筋里算,那笔钱本日产生了多少利息,间隔最近一次还款日还剩几天,“怎么瞒过父母”也成了最主要的问题。
“连续赌,连续借印子钱,便是想靠自己把钱还上。”刘舟说,“怕我爸打我、说我。”
谢绝富士康的事情数年后,刘舟意识到,自己只是互联网时期的流水线工人,每天做的事情也一样,代码永久码不完,事情韶光更长,精神压力更大。
刘茂盛不看好儿子从事的行业,他评价,共享单车现在是夕阳家当了。“我的小孩写好软件,没有人要,我从去年8月开始就看到,弗成了。”他懂得每一块砖头和大厦的关系,“房地产弗成了,我们做铝合金就弗成。”
铝合金厂都是排污严重的企业,刘茂盛阐明,在这个时期,如果老板还急功近利,是做不成的。厂子年产值20亿元,过去还能偷排污水,现在很难,查得很严,企业的日子也很难过。
保障
在许多不同的地方打过工,55岁的刘茂盛不知道自己算哪里人,“就像一贯在河里拍浮,一辈子不能上岸”。由于儿子的事情,他不得不连续游,还能游多久,说不清。
今年3月,他差点被工厂里的储备干部顶替,只因对方学艺不精,老板调研后暂缓了辞退他的操持。50岁往后他找一份新事情均匀要花4个月,很多工厂都不招50岁以上的人。
今年过年前,刘茂盛被诊断出患有冠心病和迂腐性心肌梗去世。武汉协和医院的专家哀求他急速住院检讨,确定治疗方案。但刘茂盛没有钱,也没有韶光。他要求年夜夫“开点药”,被谢绝了,只好重新挂了一个普通号,给年夜夫讲家里的情形,央求“开些保命的药就好”。终极,年夜夫赞许开药,但为了避免轇轕,在病历上留下了“患者谢绝,哀求吃药”8个字。
刘茂盛楼上的邻居也患有冠心病,今年元宵节夜里溘然离世,刘茂盛听到,楼上哭声持续了整整一夜。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吃药硬扛。他守着生病的秘密,怕老板知道了辞掉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托亲戚在公益平台上筹了几千元善款。
眼下,这家人的处境到了最困难的时候。刘舟目前供职的企业,已经连续4个月没有发放工资。为了省钱,刘舟不吃早餐,也不再逛街、聚餐。事情之余,他接一些没人乐意接的小项目,虽然报酬只有一两千元,而且“性价比极低”。
本来,刘茂盛每个月要给儿子打7次钱,分别在3、5、6、9、10、20、27日——这些日子是还款日。他每个月吃药要花去800多元,留下200元生活费后,剩下的钱都要拿来还债。但现在,他还要包袱妻子和儿子生活的开销,偿还每月3000多元的房屋贷款。
刘茂盛讲述这统统时,一场台风刚刚上岸。作为车间主任,他要组织同事守护好工厂,却溘然接到妻子哭着打来的电话,只说和儿子在家吵架后离家出走了,却不说缘故原由。刘茂盛急了,又给儿子打电话。
刘舟支支吾吾了快10分钟,才边哭边说,他和妈妈一个月前在支付宝上借了3000元钱,本日要还500元,但娘儿俩都拿不出钱。这笔欠款,刘舟一贯瞒着刘茂盛,“我爸已经够苦了,不想再给他增加包袱”。
刘茂盛听完,气得大吼:“之前反复问你有没有事情阴到我(湖北方言,指瞒着我——注)。到这个地步了,天算夜的事情都可以说了。你到底还差别人多少钱?”
得到“2.7万元”的答复后,刘茂盛叹了一口气:“你就差这些钱啊?不差别的钱啊?你别哭啊,我来想办法。人为没有就没有了,没钱你和我说,我给你还,你也别操心了,在家安安心心过日子,千万别在表面借钱了。”
欠条接连不断落在刘茂盛肩上,他感到怠倦。“我得做好还有下一笔的生理准备。”他说,“碰着这样的事情,一个家庭就毁了啊!”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收入不稳定的刘舟仅凭一张身份证,就能从各种路子借出超过50万元。他也不能理解,自己和儿子通过老实劳动,为什么就没法稳稳当当地按劳取酬。
但他对这个天下依然怀有相信,就开始给所有能想到的人或部门写信,既是为了乞助,“也希望挽回更多陷入深渊的年轻人和家庭”。
刘茂盛给国家信访局写过信,给刘舟借过钱的所有正规机构的卖力人写信,包括马云、马化腾、招商银行董事长、个人网络贷款业务卖力人……只有国家信访局给他回答,此事不在受理范围,建议他向属地公安机关反响问题。
幸福
打工的这25年,刘茂盛在家中不可或缺的位置,是一个又一个数字砌成的,不可撼动,却又充满遗憾。他缺席了儿子从2岁起的每一个生日、每一次毕业仪式,他从没陪儿子去过游乐场,更不用说出门旅行。父子俩都找不出二人的合影。刘茂盛隐约记得,最近一次拍合照是在2004年,洗出来的照片由于年久和保存不善,已经很模糊了,留在湖北老家。
儿子15岁那年,父亲打工的工厂请来一位“专家”,给员工讲“子女教诲”。刘茂盛至今记得,那位专家说,小孩在10岁前随着母亲终年夜没问题,但10岁后,一定要有父亲参与。“我们这些打工的,哪个不是生存不下去才出来了?”他苦笑,“说实话,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能有饭吃,能活命,就不错了,讲不了那么多。”
只管事实上难以顾及,刘茂盛心里对儿子的教诲还是留有遗憾。他以为,如果刘舟终年夜的过程,他能陪伴旁边,父子关系会亲密,儿子大概早早就会乞助,不会借那么多印子钱。大概自己不会像老婆那样溺爱孩子,会看住他,限定他每天打游戏的韶光,他就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刘茂盛说,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他宁肯一家人颠沛流离,也要让孩子在身边终年夜。
刘舟开始赌钱的那一年,一无所知的刘茂盛还常常由于儿子感到欣慰。过去20多年,他每个月发人为后,自己只留下几百元生活费,剩下的全都给娘儿俩过日子。儿子上班了,他偶尔给家里一两千元钱就行。那年过年时,他还和刘舟操持未来:“儿子你安心事情,我再奋斗几年,给你在武汉买屋子,办个首付,我们一起逐步还贷款。”
按照这位父亲当时美好的期待,自己打工的日子就要望到头了:“再过几年,就不孤孤单单了,能过一个平凡人过的生活。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一日三餐有饭吃。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期盼。”
在刘舟赌钱欠下的债务面前,刘茂盛“平凡人”的欲望不得不延期实现。“我打拼一辈子,没干出什么奇迹,欠了一屁股债,跟老婆孩子关系也不好。”他说,“以为人生特殊失落败,这么辛劳,本来是想他们过得好一点,现在希望破灭了,也不敢再有希望了。”
除了想办法赢利帮儿子还债,这一次,他不敢再“缺席”儿子的生活。在新闻里见过太多因还不清债务选择自尽的年轻人,他最怕儿子走上这条路。
父子俩一个月一次的电话,变成间隔两三天。刘茂盛主动打过去,问事情情形,叮嘱不要熬夜。每次筹到钱,他会给儿子“报喜”,说不要担心、不要瞎想。过去在和父亲的通话中,刘舟很少主动开口,现在他偶尔也会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相互干心的几句结束,通话就会陷入沉默。刘茂盛引起话题,叮嘱刘舟不要再赌,不要再借钱,多读书才能有稳定的事情。
“他又开始批评、说教,‘质问’我。”刘舟很不爱听,“他永久在说我,上学的时候说我成绩不好,老找家里要钱。参加事情了,一贯说我态度不负责,老跳槽,说我不攒钱、乱花钱,还说我不努力。有事没事,(他)都要说我该当多看书,多看新闻,少玩游戏。每次打电话(他)都说,过年回家用饭的时候也说。”
上一顿团年饭,父子俩在餐桌上大吵一架,积压的感情倾泻而出。两人都气得一天没用饭,但话说开了,他们都以为,那是父子之间最能相互理解的时候。
刘茂盛坦言,自己之前完备不理解儿子,只知道他频繁地换事情,但不知道详细发生了什么,他每天在想什么。
刘舟也说,现在才能理解父亲过去的许多叮嘱。“那都是他吃过的亏。”刘舟说,“我体会过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觉得,但现在他把这些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在表面上班那么辛劳,为了把我养大,他付出了很多。道理以前我也知道,现在么,更切身体会到了。”
刘茂盛没什么爱好,他偶尔和工友打牌,或是在一周仅能安歇半天的时候,到市区转转。这些消遣现在都没有了,他说每一分钱都要用来还债,日子“抠抠索索”。
在武汉的共享单车公司写程序时,刘舟听说了一个叫“望京”的地方。当时老板放话:“挣了钱,所有人都搬到北京的望京去!”
“那个地方你去过吗?很繁华吧?”刘舟讯问着,“我去过一次北京,参加亲戚婚礼,很快就结束了,连天安门都没看到。”现在他不想那么多了,只想公司稳定,发人为就行。
在知道儿子欠债的事往后,刘茂盛的头发全白了。他的眼窝深深下陷,有同事说他“看起来像70岁的人”。于是,他每个月都要专门把头发染黑,选择穿着格局青春的运动服。
“否则老板进工厂一看到,就要把我辞退,怕人在厂里失事。”刘茂盛说,“我不敢显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