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陶 瓷、琉 璃 器
《金瓶梅》中写到的陶瓷、琉璃器,综其品类,有:注子(第一回)、劝杯(第二回)、琉璃灯(第六回)、紫金壶(第十回)、琉璃锺(第十一回)、雪绽般茶盏(第十二回)、
琉璃瓶(第十五回)、雪绽般盏儿(第十五回)、翠磁胆瓶(第二十七回)、豆青磁凉墩儿(第二十七回)、紫霞觞(第三十回)、筛壶(第三十八回)、青花白地碗(第四十二回)、
里外靠花小碟儿(第四十五回)、官窑双箍邓浆盆(第六十一回)、白定瓷盏儿(第八十四回)、琉璃海灯(第一百回)等。
《金瓶梅》中的陶瓷,大多为茶具或食器,个中注明产地的只有定州窑,如八十四回写到的「白定瓷盏儿」。
明宋应星《天工开物》卷中〈陶埏〉:
「凡白土曰垩土,为陶家精美器用。中国出惟五六处,北则真定、定州、平凉、华亭、太原、平定、开封、禹州;南则泉郡德化(土出永定,窑在德化)徽郡婺源、祁门。」
田艺衡《留青日扎》:
「定窑,定州今真定府,似象窑,色有竹丝刷纹者曰北定窑。南定窑有花者,出南渡后。」
《新增格古要论‧古定窑》:
「古定器俱出北直隶定州。土脉细,色白而滋润津润者贵,质粗而色黄者价低。外有泪痕者是真,划花者最佳,素者亦好,绣花者次之。
宋宣和、政和间窑最好,但难得成队者。有紫定、色巴紫;有墨定,色黑如漆。土俱白,其价高于白定。」
定窑场在今河北曲阳县润滋村落一带,定瓷被称为宋代五大名瓷之一,以色白装饰花纹精美而久有盛名。
《金瓶梅》中写到瓷制的茶具,多为白色,如「雪绽般茶盏」「雪绽般盏儿」「白定瓷盏儿」等。
宋代和明代由于饮茶办法的不同,对饮茶具光荣的哀求也互异。宋代饮用以茶饼碾成的茶末,茶汤是白色的,以是盛行青玄色的茶盏。
明代普遍饮用芽茶,芽茶的炒制办法与现在大体相类,汤色黄白,以是「茶瓯以白磁为上」。【7】
《考槃余事》 「宣:庙时有茶盏,料精式雅,质厚难冷,莹白如玉,可试茶色,最为要用。蔡君谟取建盏,其色绀黑,似不宜用。」
《金瓶梅》中写到了一个独特的瓷器品类─翠磁胆瓶。所谓「胆瓶」,指的是长颈大腹的花瓶,因形如悬胆,故名。
据《长物志》中先容,官、哥、定窑均有这种胆瓶出产。「翠磁」,不是指瓷器的颜色,而是一种表面釉层呈现各式裂纹的瓷器,当代又称「开片」,张竹坡评本作「碎磁」。
这种碎磁,在明清两代非常盛行,其制作始于宋代的哥窑。《天工开物》记:
「欲为碎器,利刀过后,日晒极热,入净水一蘸而起,烧出自然裂文」。
又云:「古碎器,日本国极珍惜,真者不惜千金」。
三十回写到的「紫霞觞」,也因此「碎磁」的制作工艺烧制的名贵瓷器。
《茶录》书影
《稗史类钞》谓:「会稽邓经有紫霞杯,其造法传自宣和,徽宗尝赐名太乙杯」。
《天工开物》记其制法:「凡将碎器为紫霞杯者,用胭脂打湿,将铁线钮一兜络,盛碎器个中,炭火炙热,然后以湿胭脂一抹即成。」
《金瓶梅》第六十一回,管砖厂刘寺人送了西门庆二十盆菊花,应伯爵对花盆赞不绝口,称:
「这盆正是官窑双箍邓浆盆,又吃年代,又禁水漫,都是用罗绢打,用脚跐过泥,才烧成这个物儿,与苏州邓浆砖一个样儿做法,如今哪里寻去。」
这里说的「官窑双箍邓浆盆」是用一种分外工艺烧制的花盆。双箍,是烧盆时的一道工序,《天工开物‧罂瓮》:
「凡造敞口缸,(用陶车旋盘)旋成两截,(泥坯)接合处以木椎内外打紧匝口,罈瓮亦两截,接内不便用椎,预于别窑烧成瓦圈,如金刚圈形,托印其内,外以木椎打紧,土性自合。」
邓浆,应作「澄浆」,孙殿起《琉璃厂小志概述》引张涵锐《琉璃厂沿革考》谓,此一种「澄浆」工艺,其「制造所用质料,乃一种白色软石,质细色白,由山中凿挖往后,再和泥成浆,以脚踏之,使其糅润粘合,捏成各式砖瓦形状……然后始能入窑」。
澄浆是为了撤除瓷估中的杂质,应伯爵说要用罗绢打,是指用罗绢进行过滤,这样烧出来的产品一定会细平滑腻。
琉璃即玻璃,孙廷铨《颜山杂记》:
「琉璃者,石以为质,硝以合之,礁以锻之,铜铁丹铅以变之,非石不成,非硝弗成,非铜铁丹铅而不精,三合然后生白如霜。……琉璃之贵者为青帘。
其次为佩玉。
其次为华灯、屏风、罐合、果山,皆穿珠之属。其次为棋子、风铃、念珠、壶顶、簪珥、料方,皆实之属。其次为泡灯、鱼瓶、葫芦、砚滴、佛眼、轩辕镜、火珠、响器、鼓璫,皆空之属。」
《金瓶梅》中的琉璃制品,以灯为最多。
《天工开物》:「合化硝铅泻珠铜线穿合者,为琉璃灯,……各色颜料汁,任从点染。凡为灯、珠,皆淮北齐地人,以其产硝之故。」
琉璃是佛家「八吉祥」之一,故佛寺中多在佛前供琉璃灯。《金瓶梅》中写到的「琉璃海灯」当属此类。
明代定窑白瓷九件套茶具
四、家 具
《金瓶梅》写到的家具,琳琅满目,俨然一部明代家具谱。综其品类,可分为床帐、桌椅、屏风、箱笼厨柜四大类。
其床帐类有:拔步床(第七回)、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第八回)、黑漆欢门描金床(第九回)、锦障(第十回)、雕漆床(第十五回)、螺钿床(第十五回)、
螺甸厂厅床(第二十九回)、榻(第三十一回)、大理石黑漆缕金凉床(第三十四回)、洒金床炕(第四十八回)、云母床(第二十七回)、禅床(第四十九回)、
大理石床(第五十二回)、描金暖床(第五十五回)、象牙床(第五十七回)、斗帐(第六十八回)、泥金暖阁床(第七十一回)、八步彩漆床(第九十一回)等;
桌椅类有:厢成水晶桌(第二十七回)、喷鼻香几(第二十八回)、炕桌(第二十九回)、八仙桌(第三十二回)、螳螂蜻蜓脚一封书大理石心壁画的的帮桌儿(第三十四回)、
棋桌(第三十六回)、琴桌(第三十六回)、八仙玛瑙笼漆桌儿(第四十五回)、蜻蜓腿螳螂肚肥皂色起楞的桌子(第四十九回)、剔犀官桌(第五十五回)、褆红小几(第五十九回)、
抽替桌儿(第八十六回)、杌子(第二回)、打布凳(第七回)、交椅(第十六回)、春台(第十六回)、凉椅(第二十七回)、凉杌儿(第二十七回)、醉翁椅(第二十七回)、
坐床(第二十八回)、云南玛瑙漆减金钉藤丝甸矮矮东坡椅儿(第三十四回)、螺甸交椅(第三十四回)、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校椅(第四十九回)、京椅(第五十二回)、虎皮太师交椅(第五十五回)、琴光漆春凳(第五十九回)、
交床儿(即交椅,第六十一回)、芝麻花坐床(第八十四回)等;屏风类有:大理石屏风(第七回)、石崇锦帐围屏(第二十一回)、云母屏(第三十回)、各样颜色绫段剪贴的张生遇莺莺蜂花喷鼻香的吊屏儿(第三十七回)、帏屏(第三十八回)、
大螺钿大理石屏风(第四十五回)、螺钿描金大理、绦环样须弥座大理石屏风(第四十九回)、九雷龙凤扆(第七十一回)、石屏风(第四十五回)、龟背锦屏风(第七十二回)等;
箱笼橱柜类有:拜帖匣子(第二十八回)、彩漆描金书橱(第三十四回)、描金箱笼(第三十七回)、沉喷鼻香雕漆匣(第五十九回)等。
通过以上开列可以看出,涌如今《金瓶梅》中的家具,全部是木制,而无竹、藤、棕产品。这足以证明当时以竹、藤、棕为材质的家具尚不为北方地区所接管。
《东方文心 明式文人家具文化研探》书封
明季,南方竹、藤、棕类工艺名擅一时,王士性《广志绎》卷四谓:「蕲竹为器,抽削如丝,纤巧甲于天下。」
王应奎《柳南续笔》亦记「嘉定竹器,为他处所无。」
此一类家具的流入,有运河之便利,当无阻碍,但因北方景象干燥,这一类材质的家具易干裂变质,终为北人所不取。
对《金瓶梅》故事发生地之清河,学界向有「北清河」「南清河」之争,此一例证,足可为泾、渭之判。
《金瓶梅》中的家具,涉及到了描金、彩漆、雕漆、剔红、螺钿等诸多工艺,前已专章论述,此不赘言。
写到的桌椅床帐屏风之类,多镶嵌玛瑙、大理石,这是明代家具的一种时尚。
这里提及的玛瑙,是一种「土玛瑙」,亦名锦屏玛瑙,这种玛瑙产于山东兖州的沂州县,花纹如玛瑙,红多而细润,当时家具上镶嵌的,多是这种代用品。
书中多次写到的「拔步床」,又称「八步床」「踏步床」,是一种构造高大的木床。
此床之制,下有承托全床的木板平台,床前沿有小廊,廊上设立柱,柱间有栏干,床边和床下分别附有小柜和抽屉,四角竖有挂帐子的支架。
陈诏师长西席指出,在《鲁班经匠家镜》中,大型的拔步床称「大床」,一样平常的拔步床称「凉床」。差异在于:前者四壁有如小屋,床顶为木板,后者四壁透风,床顶由木框做成。
此一类床以南京出产最为著名。
书中写到「喷鼻香几」,并非用喷鼻香木所制,而是一种放喷鼻香炉或雅玩的小几。《重订遵生八笺‧喷鼻香几》:
「书室中喷鼻香几之制有二:高者二尺八寸,几面或大理石、歧阳玛瑙等石,或以豆柏楠镶心,或四入角,或方,或梅花、或葵花、或慈菰、或圆为式,或漆、或水磨诸木成造者,用以搁蒲石,或单玩美石,或置喷鼻香缘盘,或置花尊以插多花,或单置一炉焚喷鼻香,此高几也。
若书案头所置小几,惟倭制佳绝。其式,一板为面,长二尺,阔一尺二寸,高三寸余。上嵌金银电影花鸟,四簇树石。
几面两横设小挡二条,用金泥涂之。下用四牙、四足,牙口鏒金铜滚阳线镶钤,持之甚轻。斋中用以陈喷鼻香炉、匙、瓶、喷鼻香盒,或放一二卷册,或置清雅玩具,妙甚。
今吴中制有朱色小几,去倭差小,式如喷鼻香案,更有紫檀花嵌,有假模倭制,有以石镶,或大如倭,或小盈尺,更有五六寸者,用以坐乌思藏鏒金佛像佛龛之类,或陈精妙古铜哥绝小炉瓶,焚喷鼻香插花,或置三二寸高天生秀巧山石小盆,以供清玩,甚快心目。」
《金瓶梅》里写到的一些家具很古怪,如「螳螂蜻蜓脚一封书大理石心壁画的帮桌」,螳螂蜻蜓脚,应是「螳螂肚蜻蜓腿」,桌腿略成 S 形,上部较粗,形似螳螂肚;下部较细,状如蜻蜓脚。大理石心,是指桌面嵌大理石心板。
一封书、壁画,语焉不详,或可指这大理石心板上的图案花纹并非天然,而是用一种称作「花药石」的药点造而成。
「帮桌」,是指八仙桌不足用时,在边上加接的小桌子。明《工部厂库须知》中有「接桌」,或同此。
还有「蜻蜓腿螳螂肚肥皂色起楞的桌子」「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校椅」等,其形状都是男性生殖器的影射,以是张竹坡在条下批曰「很像甚么」「更像甚么」「《水浒》中人所云一片鸟东西也」。
《工部厂库须知》 公民出版社出版
五、玉 石 珍 玩
《金瓶梅》中写到的玉石珍玩,有合浦明珠(第十回)、碧玉杯(第十回)、玉斝(第十三回)、珊枕(第十三回)、玉桃杯(第二十五回)、水晶盆(第二十七回)、水晶桌(第二十七回)、水晶笔架(第二十七回)、白玉镇纸(第二十七回)、
云母床(第二十七回)、水晶、云母屏(第三十回)、鹦鹉斝(第四十一回)、冰箪珊枕(第五十二回)、帘卷虾须(第三十回)、通天犀杯(第五十五回)、小金玳瑁锺儿(第七十八回)、白玉圭璋(第八十四回)、琥珀银镶盏(第八十四回)、猫眼(第九十回)、祖母绿(第九十回)等 30 多个品种。
从其质料上看,大体上以水晶最多,其次是玉石、云母、珊瑚、玛瑙、琥珀和其它宝石等。
水晶制品在明代贵族阶层中十分盛行,《天水冰山录》录有水晶器物23种175件之多。
水晶,古称「水玉」「水精」,是具有一定几何形状的石英晶体。由其含有的杂质元素不同,有无色透明、紫、粉红、棕、黑等色,分别称「紫晶」「黄水晶」「墨晶」等。
猫眼和祖母绿都是宝石中极宝贵者。这两种宝石是舶来品,产于中东阿拉伯国家及南洋各国。《新增格古要论‧猫睛》:
「猫睛出南蕃,性坚,黄如酒色。睛活者中间有一道白横搭,转侧分明,与猫儿眼睛一样平常者为佳,故云。若眼睛散及去世而不活者,或青玄色者,皆不为奇。大如指面者尤好,小者价轻,宜厢嵌用。」
张岱《夜航船》谓祖母绿「绿如鹦哥毛,其光四射,远近看之,则闪烁变幻。武将上阵,取以饰盔,使射者眼花,箭不能中。」
《长安客话》称这种宝石价极昂贵,「闻成化间宫里以银数千两买得重四五两者一块,以为希世之宝。近籍阉奴强尼私藏,乃有祖母绿佛一座,重至数斤,盖内帑所无。」
《金瓶梅》里写到的玉石珍玩,多为当代之制,绝少古器,(朝廷派下收购古玩的指标,是另一码事)这同时期风尚有关。明沈德符《敞帚斋余谈》:
「玩好之物,以古为贵,惟本朝不然,永乐之剔红,宣德之铜,成化之窑,其价遂与古敌。盖北宋以雕漆擅名,今已不可多得。而三代尊彝法物,又日少一日。
五代讫宋,所谓柴、汝、官、哥、定诸窑,尤脱薄易损,故以近出者当之。始于一二雅人,赏识摩挲,来源于江南好事缙绅,波靡于新安耳食诸大估。
曰千曰百,动则倾囊相酬,真赝不可复辨,以至沈、唐之画,上埓荆、关;文、祝之书,进参苏、米。」
明徐树丕《识小录》卷一亦谓:
「画当重宋,而迩来忽重元人。窑器当重哥、汝,而迩来忽重宣德、成化,以至嘉靖,亦价增十倍。
若吴中陆子刚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银,赵良璧之治锡,马勋之治扇,周柱之商嵌及歙,吕爱山之治金,王小溪之治玛瑙,蒋抱虚之治铜,亦比常价数倍。近日嘉禾之黄锡洪漆,云间之王铜顾绣,皆一时之尚也。」
漆器、陶瓷、字画如此,玉石珍玩亦如此,不重古器而推许现世之作,正是明季时尚。
这个中主要缘故原由,是由于明代工艺确实较前代有很大发展,而且涌现了浩瀚大师级的工匠。
「自宣德距崇祯,官私器用,妙绝等夷者:宣德窑器、铜器;成化窑器;欧罗巴画;云间陈眉公衲布;松江顾氏绣;宜兴时大彬、阴用卿沙壶;
湖州陆氏笔、茅氏笔;扬州包壮行灯、京师米家灯;太仓顾梦麟菹菜;龙泉窑;浮梁吴(昊)十九磁杯;崑山陆小拙佩刀;苏州濮仲谦水磨竹木器。」【8】
清人纳兰常安《受宜室宦游随笔》谓:
「苏州专诸巷,琢玉雕金,镂木刻竹,与夫髹漆装璜、像生、针绣,咸类聚而列肆马。其曰鬼工者,以显微镜烛之,方施刀错。
其曰水盘者,以砂水涤滤,泯其痕纹,凡金银琉璃绮铭绣之属,无不极其风雅,概之曰苏作。广东匠役,亦以巧驰名,因此有『广东匠,苏州样』之谚。」
《敝帚斋余谈》 (明)沈德符 撰
六、扇 品
扇子是《金瓶梅》里的一作别致的风景。
《金瓶梅》中有多少种扇子?据笔者不完备统计,差不多有16个品类:
洒金川扇(第二回)、红骨细洒金金铰钉川扇(第八回)、白纱团扇(第十八回)、芭蕉扇子(第二十九回)、藤棍大扇(第三十一回)、杭扇儿(第三十六回)、
湘妃竹泥金面扇(第四十九回)、白竹金扇(第五十一回)、洒金老鸦扇(第五十一回)、五明降鬼扇(第六十二回)、双龙扇(第七十一回)、平龙扇(第七十一回)、
金湘妃竹扇(第八十二回)、湘妃竹白纱扇(第八十二回)、纨扇(第八十二回)等。
这16个品类的扇子,折扇占了很大比重。
宋元以前,中国尚没有折扇。元初时,东南诸国的青鸟使有持撒扇者,被当时人所讥笑。
明永乐初,才涌现了最初的折扇。但这种折扇,只为仆隶、下人与主人打扇时方便起见才用的。后来日本的贡品中有折扇,朝廷遍赐群臣,令内府仿制,于是天下遂用之。
「而古团扇则惟江南之妇人犹存其旧,今持者亦鲜矣。」【9】
陆容的《椒园杂记》则说「南方女人皆用团扇,惟妓女用撒扇。近年良家妇女,亦有用撒扇者,此亦可见风尚日趋于薄也。」
沈德符《敞帚轩剩语补遗》也记载:
今聚骨扇,亦名折迭扇,一名聚头扇,京师人谓之撒扇,闻自永乐外国入贡始有之。今日本国所用乌木柄泥金面者,颇精丽,亦本期朝始通中华,此贡物中之一也。
然东坡又云:「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余,合之两指许」,即目前鲜所贡,不及日本远甚。且价较倭扇亦十之一。
盖自宋已入中国,然宋人画仕女,止有团扇而无折扇。团扇制极雅,宜闺阁用之。予少时见金陵曲中诸妓,每出,尚以二团扇令侍儿拥于前,今不复有矣。
宫中所用,又长尺余,宫娃及内宦以囊盛而佩之,意东坡见者,此耳。今吴中折扇,凡紫檀、象牙、乌木者,俱目为旧制。
惟以棕竹、猫竹为之者,称怀袖雅物。其面重金,亦不敷责,惟骨为时所尚。
往时名手,有马勋、马福、刘永晖之属,其值数铢。
近年则有沈少楼、柳玉台,价遂至一金。而蒋苏台同时亦称绝技,一柄值三四金。冶儿争购,如大骨董然,亦扇妖也。
这篇笔墨是很详尽的写实了。
《椒园杂记》书封
纸扇在民间和士大夫中广为盛行,成为朋友间互赠的礼物,当是后来的事了。
《金瓶梅》时期,扇的工艺之精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而尤以川扇为最佳。
「其精雅则宜士人,其华灿则宜艳女。」【10】
川扇在嘉靖年间,成为四川布政司向朝廷进贡的名品。《万历野获编》记载,嘉靖三十年,加造二千一百把,进宫中备赏赐所需。
四十三年,又加造小式风雅八百把,则以供新幸诸宫嫔之用。每年的端午节,天子例赐各部大臣以川扇。
四川布政司进贡的扇品,花样之多,令人目不暇接。明人谈迁的《枣林杂俎》智集,开列了一个贡扇的名单,足见其洋洋大不雅观:
乙未(1655)四月七日,文书房传旨:
「着四川布政司照进到年例扇柄内,钦降花样彩画面各样龙凤扇八百一十柄;闪金钉铰彩画面浑贴雕边骨龙凤舟船扇十五柄;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扇十五柄;七夕银河会扇十五柄;菊花兔儿扇十五柄;天师降五毒扇十五柄;
四兽朝麒麟扇十五柄;孔雀牡丹扇十五柄;苍松皓月扇十五柄;菊花仙子扇十五柄;闲花扇十五柄;满地娇翎毛扇十五柄;金菊对芙蓉扇十五柄;锦帐花木猫儿扇十五柄;人物故事扇十五柄;
四季花扇十五柄;茶梅花草虫鱼扇十五柄;聚喷鼻香扇十五柄;白泽五毒扇十五柄;盆景五毒扇十五柄;八蛮进宝扇十五柄;百鸟朝凤扇十五柄;盘桃捧寿扇十五柄。
以上三十三样,俱金钉铰彩画面浑贴雕边骨。每样添造四十五柄,共六千柄。每年为例。别的年例的,今年仲春添传添造的八千八百柄,俱还是数,每年如法精细赤金造进。」
《金瓶梅》第八回中西门庆用的那把扇子,即是「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同上述贡品是同样的。
「红骨」,即红漆的扇骨。「细洒金」,是指周详洒金笺所做的扇面(即在扇面上散粘有小片金箔)。
「金钉铰」,指扇骨是用金铆钉穿起来的。这柄扇子的艳丽、宝贵、时髦已达极致。
《长物志‧扇‧扇坠》云:「川中蜀府制以进御,有金铰藤骨,面薄轻绡者,最为贵重。」
年夜富如西门庆辈,才有可能得到这样的珍品。
书中五十一回写到的「白竹金扇」,是一种竹骨泥金面的折扇。白竹者,竹骨不加雕饰之谓也。此为南方的扇品。
明代折扇
《长物志‧扇‧扇坠》:
「苏州最重字画扇,其骨以白竹、棕竹、乌木、紫白檀、湘妃、绿眉等为之,间有用牙及玳瑁者。有员头,直根,绦环、结子、板板花诸式,素白金面,购求名笔图写,佳者价绝高。」
其余,书中还写到了几款团扇,如八十二回,陈经济知金莲约他幽会,「随即封了一柄金湘妃竹扇儿」,及至金莲打开,「却是湘妃竹白纱扇儿一把,上画一种青蒲、半溪流水」。
可见是同物异名。团扇品类中,《金瓶梅》还写到了「纨扇」,这也是一种用绫绢纱罗制成的团扇。
《古玩指南‧扇》:
「纨扇,团扇也。班婕妤歌:『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圞似明月。』此纨扇之始也。
虽名为团,实在月圆、腰圆、六角各形均有,团扇其代表称谓耳。因其面之质料不同而更易其名者,如以罗为之则曰罗扇,纱者则曰纱扇,故名称亦颇多,但总名之曰纨扇。」
除了上述品种,《金瓶梅》还写到了用天然质料制作的芭蕉扇子。这种扇子也极尽精美。
或「缘之以天蚕之丝,嵌之以白鳞之片,柄之以青琅玕之牌,缠之以龙须滕之线,铜钉漆涂,绘画为绚。」【11】
或「柄中镂空,内刻人物,自能运动,其直兼金,大者长三四尺,可为腰扇降日。」【12】;
或「以细白嫩叶无夹缝者为上选,时尚黄绿白纱衬金滚边,柄以影漆及紫绿色,雕刻字画,中嵌泥金。」【13】
《金瓶梅》提到「杭扇」的只有一回,即第三十六回。「杭扇」,顾名思义,即杭州所产之扇,亦为折扇。
《在园条记》说杭州的芳风馆,世世代代以制扇为业,遂至素封,可见其历史悠久。杭扇以风雅著称,且品类繁多,有「细画绢扇,细色纸扇,影花扇,藏喷鼻香扇及漏光扇。」【14】
《梦粱录》中列举的有名的扇子铺就有:「中瓦前徐茂之扇子铺,炭河桥下青扇子铺,小市周家折迭扇子铺」等多少家。
可见杭扇亦是杭州的地方特产。
明代紫檀木柄纨扇
七、革 带
末了说说《金瓶梅》中的几种带子。
三十一回,西门庆加官之后,一壁使人做官帽、裁官服,「又叫了许多匠人,钉了七八条都是四指宽玲珑云母犀角鹤顶红玳瑁鱼骨喷鼻香带」。
应伯爵说这些带子「都是一条赛一条的好带,难得这般宽大,别的倒也罢了,自这条犀角带并鹤顶红,便是满京城拿着银子也寻不出来。」
并鉴赏说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钱,水犀角号作通天犀,你不信,取一碗水,把犀角安顿在水内,分水为两处。此为代价令媛。又夜间燃火照千里,火光通宵不灭。」
同一回,写西门庆履新之后,逐日骑着大白马,头戴乌纱,穿着五彩洒线猱头狮子补子圆领,佩的是「四指大宽萌金茄楠喷鼻香带」,以及三十五回写到的「合喷鼻香嵌金带」,
三十九回写到的「蒙金犀角带」,五十五回写到的「狮蛮玉带」「金镶奇南喷鼻香带」、七十回写到的「四指荆山白玉玲珑带」「紫花玉带」,七十一回写到的「金厢带」,七十二回写到的「金镶碧玉带」,九十八回写到的「角带」等,品类不下十几种之多。
古代的腰带,有巾、绦、帛、革之分。
《金瓶梅》中的腰带,多为革制,这是战国后受胡人衣饰的影响而盛行。
唐代开始,革带正式定为官员的服制,按品级区分等差,「一品二品銙以金,六品以上以犀,九品以上以银,庶人以铁。」【15】
宋、明两代基本上相沿了这一制度。
《明会要》所载当代官员所用的革带为:一品玉带,二品犀带,三品金鈒花带,四品素金带,五品银鈒花带,六品七品素银带,八品九品乌角带,俱用红鞓(腰带以革为质,外裹青绫为鞓)。
明中叶往后,腰带的装饰花色繁多,不再完备因循于旧制。嘉靖间,则二品明有系金镶雕花、银母、象牙、明角、沉檀带,三品用金镶玳瑁、鹤顶、银母、象牙、明角、沉檀带,四品用金镶玳瑁、鹤顶、银母、明角加檀沉带,五品用雕花象牙等,六品七品用素带。
《天水冰山录》影印本
《金瓶梅》中的犀角带,亦见于《天水冰山录》,是一种以犀角为銙片的革带。据解释帝曾以犀角带赐衍圣公,并以金镶犀带赐日本国王。
犀角,是一种名贵的装饰材料。
《蠕范》说:犀之额角为贵,「谓之通天犀」,亦称鸡眯白。经千岁长且锐,有白缕直上云端,出气通天,夜露不濡,云胎时见天上物过而生。
应伯爵说这种犀角可以分水,夜间燃烧火照千里,火光通宵不灭,当不全是枉语。
据一些条记资料记载,古时南昌进过二种夜明犀,「夜则光照百步」16,《吴越志》亦有载:「武肃王时,有献云鹤云犀带者,武肃登碧波亭,命许彦方系带试水,水开七尺许。」
饰犀角带之犀角,以通天犀为最贵。
「有通天花纹犀,傋百物之形者最贵;有重透纹者,黑中有黄花,黄中有黑花,或黄中有黑,黑中又有黑。有正透纹者,黑中有黄花,古云通犀,此二等亦贵。
有倒透者,黄中有黑花,此等下之。有花如椒豆斑色深者,又次之。有黑犀无花而纯黑者,但可车象棋,不甚值钱。」
水犀角为贵,大概和这种犀出入水中,不易被人得到有关。
书中的金茄南喷鼻香带,是一种镀金镶茄南喷鼻香銙片的革带。出土的文物中曾见之。合喷鼻香嵌金带,系以喷鼻香料木为銙片所制做。
《天水冰山录》中载有「镀金厢檀喷鼻香带」「镀金厢速喷鼻香带」「金厢珠玉喷鼻香带」等。而狮蛮玉带则是一种更高等的玉制革带了。
宋人条记录,此带制法是透空雕三层花纹,人狮均能活动,故名。
宋往后,这种带子成为名贵的革带。内相刘瑾家被抄时,抄获的物品中即有「蛮狮带二束」。
《格古要论》开列了一系列金带銙饰之名目,计有绒路、遇仙、荔枝、狮蛮、海捷、宝藏;金涂带九种:天王、八仙、犀、宝瓶、狮蛮、海捷、双鹿、行虎、洼面;
金束带八种:荔枝、狮蛮、戏童、海捷、犀牛、胡荽、凤子、宝相花等。天子赐有功下臣,总是少不了玉带的。
其余还有镶嵌海洋贝、甲类的腰带,如七十回的「玳瑁蒙金带」等,又是别一种丽人了。
《何喷鼻香久<金瓶梅>研究精选集》 台湾学生书局出版(2015)
注释:
7 张源:《茶录》。
8 刘銮:《五石瓠》卷五。
9 陈霆:《两山墨谈》卷十八。
10 《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六。
11 屈大均:《广东新语》卷十六。
12 吴震方:《岭南杂记》。
13 顾禄:《桐桥传棹录》卷十。
14 《杭州府志‧物产》民国十五年修。
15 《唐书‧舆服志》。
16 《桂阳杂编》。
文章作者单位:四库全书编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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